蚰蜒2.10：“叛徒!”

“有些不敬虔的人，偷偷地混进你们中间。

根据圣经的话，这些人必定灭亡。”

­——《新约·犹大书》

1948年4月20日

“叛徒！永远被历史铭记的叛徒！”

升降机缓缓降至“冰原”的悬崖外展部分，窗外的森林中仍有些许灰白的积雪，但草地上已经出现了诸多深色的啮齿类动物。阿曼尼隐隐感到，在最近的几个月里，“冰原”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她似乎很熟悉，却又离她很远很远

实验室的初始阶段计划已经基本完成，这次会议将会由苏共中央派出代表进行。会议室的长比宽要大上几倍，而座位席仅仅占据了总体面积的前1/3，这使得会场中的每个人都觉得背后空荡荡的，不得不集中注意力于前方的讲话

她一直都很佩服这座庞大建筑的设计师，不仅能设计出恢弘的外观，又不失建筑细节对人心的精细控制。这是远强于德国前政权的极权力量，它让人远远感到震撼，深入又穿透内心

一架胶卷放映机置在坐席的中央，两名技术人员正在聚焦，等黑白图像变得清晰，一幅苏维埃国旗映照在了屏幕中央。随着技术人员插上一张滤光片，国旗霎那间呈现出鲜艳的红色，铁锤镰刀也泛出金黄光芒

“好的，那么会议开始。”一名将军站在屏幕左侧的讲台前，洪亮的声音引住了所有人的眼神

技术人员收起国旗特有的滤光片，调出一幅黑白的“雪鸮计划”标志图案——洁白的“白林雪鸮”投影画。背景是西伯利亚一望无边的针叶林，一轮红日（实际上是浅灰色）悬挂在雪鸮的斜后方，光芒万丈

“首先，我代表苏联共产党中央，热烈庆祝‘雪鸮计划’初始阶段计划圆满完成！”将军抬起头，窗外惨白的阳光斜照在他饱经沧桑的脸上

会场内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列夫坐在阿曼尼身旁，激动地望向将军。他笑着转过头，发现阿曼尼只是淡淡地看着，于是戳了戳她，示意一同鼓掌

她从思绪中清醒过来，赶忙跟着鼓掌。但心中还是放不下一件事，那个仍在关押所中饱受痛苦的卡尔森少校。她不清楚像他这样的敌国特务会承受多久多么痛苦的刑讯逼供，他们会像对她一样折磨卡尔森吗？他们一定会，他还能撑多久？他会不会出卖他的祖国，出卖人类的未来？

“鉴于目前各个小组研究方向的独立，中央自然生物研究组决议：以‘雪鸮计划’为任务代号，分别设立‘奇美拉计划’‘生命线融合计划’‘液态生命计划’三个主要的分计划；另外，开展‘放射性生命计划’和诸多小型生物实验，用以多方向全方面地推进生物医学研究。

……而我们目前主要进行的‘奇美拉计划’，沿袭‘蚰蜒计划’的内容，发展出多个体跨物种嵌合实验。旨在通过弗兰肯斯坦式的拼接与移植研发出新型的生物武器，直接投入作战任务中，用于特种行动、新型现代战争与对敌恐吓。至于‘生命线融合计划’，我想我们已经有拿得出手的相关实验成果了……”

幻灯片上，人体浆细胞与小鼠组织细胞逐渐发生融合，下面附着一小行俄文“影像资料由小林善雄和列夫·古谢夫提供”。列夫先是笑了笑，随后打趣似的转头向阿曼尼抱怨，说为什么不将他的名字署在前面

“你说的有道理，”阿曼尼并没有真正理会他，只是防止这个家伙继续烦她。她回想起曾经的柏树坡，那片永无天日的鬼地方。她想起了医生，他分明是一个天才，理应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中无法自拔。却蕴藏着一股极隐晦而深厚的魄力，仿佛天启骑士，带来瘟疫与死亡，也带走了恶魔的性命

那片终年不见太阳死亡之地，无时无刻氤氲着腐烂的气息、药物的味道。那天清晨，环境保卫局的人戴着异常大号的头戴式探照灯，端着冲锋枪，游荡在浓雾笼罩的草地中。它，她亲手培养的变种人类，被环境保卫局的特种人员无情地击毙于草地中

生命与死亡的边缘，这一切发生的地带

阿勒克托叼起一根香烟，皱着眉头打上火苗，一缕长长的灰烟喷涌而出。阴暗的光线透过纱帘映射出烟雾的姿态，仿佛枪口的硝烟、出窍的灵魂、旋转的舞女。她将香烟架在右手持握着的手枪的消音器上，轻轻弹掉烟灰，锐利的双眼刺向正在擦拭尖刀的莫甘娜

莫甘拉转过头，脖子上紧绷的肌肉线条纹理分明，她处于戒备状态，眼神却透露着淡淡的愉快，静静地注视着阿勒克托

“叛徒！”提西福涅用打火机烧毁了一封信纸，隐形墨水显出的淡黄色日文随之消失殆尽，“卡尔森那个混蛋背叛了我们，这个遭天谴的懦夫！”

“不必如此，”阿勒克托掸了掸落在战斗裤上的烟灰，“能够在内务部手里抗下一整年，他已经足够硬气的了。”

莫甘拉低下头微微笑了笑，继续擦拭她寒光闪闪的尖刀，刀把上刻着七条划痕，意味着这把刀一共割开了七个人的喉咙。敲门声接踵而至，提西福涅迅速提起靠在椅子腿上的微冲。莫甘拉右手握紧尖刀，优雅地藏在背后。她走到门前，轻轻打开了房门

两个邮差站在门口，他们各抱着一个箱子

“什么事？先生们，”莫甘拉语气中充满了优雅与妩媚

“这里有另外两位女士的包裹，请让她们过来签收一下。”靠近门口的邮差向屋内张望，却被莫甘拉挡住了大部分视野

他怎么会知道包裹是谁的，阿勒克托敏锐地意识到问题，藏在怀中的抱枕后的消音手枪指向门口。提西福涅的微冲静静地转向了墙后的两名邮差，准备直接穿透墙壁射杀敌人

“不用麻烦她们了，”莫甘拉稍稍低下头，两眼水灵灵地看着邮差，看似少女撒娇，实际上这是准备攻击的姿态，“我来帮她们签收就好了。”

邮差笑了笑，手却迅速插进包裹，握住了包裹内的微冲握把。没等手指找到扳机，尖刀从眼前划过，颈动脉喷出的鲜血横向溅洒在莫甘娜脸上，邮差瞪大双眼倒在了门外的水泥地上

另一名邮差同样准备射击，却被站起身的阿勒克托用消音手枪击中了胸膛。他试图扣动扳机，然而阿勒克托又一枪打烂了他的手腕。怀着绝望的心境，这名邮差被胸膛溢出的鲜血呛死，躺倒在了刚才那名邮差身旁

莫甘拉有些不高兴地看着阿勒克托，笑着打趣道：“又让你抢先了一步。”

“你也没空手而归，”阿勒克托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提西福涅迅速收拾好三人的快捷行囊，将各自的物资扔给其余两人，自己则单手举着微冲走出门口，迅速架枪击毙了楼道下方涌上来的两名内务部特务。阿勒克托将剩下半截香烟生生咽了下去，随后谨慎地持着消音手枪靠在门后

莫甘拉的舌尖轻轻舔舐刀尖上的鲜血，随后用手指沾了一点抹在嘴角两侧：“复仇三女神，又到了与西伯利亚棕熊战斗的时候了。”

“都怪那个该死的叛徒，海达·卡尔森！该死的女人名，还不如我们真正的女人！”提西福涅左手拎着小型防弹行李箱，右手持着微冲，快步走下楼梯。俄国特工的子弹击中防弹行李箱，迸发出灿烂的火花。提西福涅随手向楼下胡乱开了几枪，俄国特工便被乱枪打死在了楼梯间

莫甘拉轻盈地握着尖刀，跟在提西福涅身后；阿勒克托则显得很是谨慎，时常向各个方向观望瞄准，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发情况

她们一路走下破破烂烂的公寓，准备转移到其他藏身之地，执行新的任务。枪声回响在楼梯间里，火光透过模糊的玻璃窗透射出来，这一切仿佛一场轻松的狩猎，然而这或许确实是这般模样

猛烈的金光刺破深黑色的特种墨镜，照耀每个人的双眼。那光亮比太阳要亮上起码一百倍，滚滚沙尘被震到空中数百米，炽热的气浪席卷而来。震动、冲击、爆炸，一切都飘忽不定，死亡以冲击波的形式轰击所有生命，而致命的瘟疫却以光速散发，超出死亡剂量数万倍的高能电离辐射

一枚接着一枚，数不胜数的闪光点与冲击波，大地宛如星空般灿烂。繁星降临于人世间，一切人类存在的痕迹悉数消失殆尽

启示录般的末日，一切的一切的最终末日

“‘放射性生命计划’：主要研究极端电离辐射环境下的生命形态，研制抵抗电离辐射的药物，并通过改造人体以获得对辐射的抵抗力，”将军示意技术人员播放下一张幻灯片，一幅核弹爆炸的相片出现在大屏幕上，致命的辐射似乎要从胶卷中散发出来，“这是我们为了抵制美利坚的原子能威胁，而务必启动的一项生物医学实验，它是我们伟大的苏维埃免受资本主义霸权的重要防线，将成为日后潜在的核战争所必须的准备。”

阿曼尼望向那张核爆相片，她有种强烈的不安感，仿佛那不仅仅是过去，也可以是未来，或者现在

她放下了手中的笔记本，怔怔地望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针叶林，聆听鸟儿的晨鸣，看着远方天空中不时掠过的飞机

一段笔记：

“……下属分支1：《生命线融合计划》，即利用古拉格病毒（仙台病毒）使不同细胞发生融合，并通过CDI-3的衍生药物进行生命线的有序融合，并以此培育出转基因的生物，用于细菌研发、微型生物武器生产以及大型生物武器的研发

下属分支2：《液态生命计划》，在生命线融合的基础之上，人为调控细胞间的闭锁带与粘接斑，使得生物可以自发将组织、器官转变为类似于昆虫蛹化时的液体状态，将骨骼更换为类似于环节动物的液态骨骼。以此为基础进行人体改造和动物实验，用于执行特殊作战任务，增加变种士兵的战斗力……”

生物武器，一种比原子能武器更具潜力的恐怖力量，在核爆的高温、冲击与辐射下，永远都存在生命。存在生命，就意味着竞争、共生与死亡，意味着斗争、勾结与阴谋

战争无时无刻进行着，从地球的一端到另一端，从国家到团伙，从种群到细胞……生命意味着生存，也意味着死亡。数十亿年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就是死亡与斗争，它无处不在、无时无刻地发生着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见了浓雾笼罩的未来，启示录下的末日。在那时，动物行为成为社会行为，地狱成为遥不可及的天堂，吃人的不仅仅有人，还有真菌和奇美拉

用生命去残杀生命，用死亡去养育死亡！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