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长预警,请在合适时间观看此篇
*人物归原剧、原著,如有ooc归本人
*私设尽量后续出详尽介绍(鞠躬)
1.
什么时刻是最绝望的?
如果雨乐暄在今天之前被问到这个问题,他也许需要仔细思量一番方可得出答案。
但在这一场策论会,在端坐对面的韩胜智言辞凿凿地揭发一切,他身旁的人散发着事先印出的证据,周遭堂生议论纷纷之时——他眼前的场景被一切视野中的光线所吞没,各色的光斑逐渐扩大、模糊、柔和、晕开,视野的边际被昏黑裹挟着呼啸掠过。
他已然看不清。
对面的堂生们晕染开的蓝白光斑不时小幅度移动,议论声带着耳鸣的尖锐直直捣入脑海搅得他不得安宁。呼吸声顺着肌肉的牵扯传导至骨骼,在耳蜗和耳骨的收拢下逐渐粗重。他的血液在咕嘟冒泡,炸开浓稠的血浆红花,碎片凝结成冰,又重融于暗红,冷热交织。
神经被上了弦,颅骨被现实重重锤击。
雨乐暄想,这大概就是最绝望的时刻吧。
“…天呐,我们云上学堂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你们看见了吗,他怎么什么钱都敢赚啊?”
“他还是私生子……这种人怎么能被允许进学堂的……”
“有他这种同窗,真令人感到可耻…”
可耻吗?呵。
是啊,可耻。
雨乐暄发现那些存储的记忆终究是没有随着年岁渐长而消失,只是被尘封起来,拭去表面的迷蒙,内里的东西依旧清晰无比。
他紧紧攥住竹扇的扇柄,指节隐隐发白都不自知。
可现实不容他去花费时间置喙。
“今天的策论会就先到这里吧。”
风院长缓缓合上手中韩胜智一方呈上的折子,无奈叹息,“下次策论会开始,我们先解决雨乐暄的问题。”
所有堂生起身,向其行礼告退。
雨乐暄也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毫无气力再站起。
他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原地,任由自己放空心绪。
他不是没有设想过有一天会被揭穿的情况,他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准备,无坚不摧。可事实证明,他还是错了。
发现自己并没有维持平时的笑容,他也试图去重新勾起嘴角,但好像他已然失去了对面部的控制权。
那也无所谓了,反正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伪君子了,又何必再去装呢?
眼帘下垂,他目中无光。
当膝盖以下终于脱离了无力的桎梏,可以站起来时,雨乐暄如游魂一般飘出了这是非之地。
一旁的雷泽信早就坐不住了。
他从韩胜智说话起,就想对着后者那张脸痛揍一顿。但他实在放心不下雨乐暄。
那小子从未如此安静过,他的神色让雷泽信感觉很不舒服。
他该是笑着的,不该是这样的。
于是他赶忙追了出去,根本来不及分给对面的卑鄙之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韩胜智。”
风承骏看着远去的二人,终于忍不住站起来痛心道,“这次你太过分了。”
韩胜智不可置信地瞪圆双眼,似是要反驳什么,却见前者早已和文彬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韩胜智身旁的林炳申和顾子明已经按捺不住得意之色。
“学掌,这次他们可真是陷入大麻烦了。还是学掌您厉害,好手段!”
林炳申谄媚的嘴脸忽地让韩胜智反胃,而顾子明在另一侧眉飞色舞。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他雨乐暄敢与学掌对着干,就要知道后果是什么。”
韩胜智默不作声,二人以为他默认了。
他们身后的韩胜雄也默不作声。
韩胜智隐隐感觉到失控,但他认为自己做的并没有错。
是啊,不听话就得吃点苦头。
韩胜智得让所有人明白,谁才是绝对的领导者。
“乐暄君,这次的事情不怪你。谁也没有料到韩胜智他竟然这么阴险狡诈,能做出这种事来。”
文曦愈发愤愤不平说着,却观察着雨乐暄的神色。她想宽慰他,让他觉得好受点。
风承骏也被气得不清,强迫自己恢复理智,神色淡淡,语气却坚定,“韩胜智的确做的太过分了。”
雨乐暄靠坐在杂房的台阶上,无神地凝视着不远处的小谭,碧色倒映着柏树茂密的苍绿,金光浮跃,波光粼粼。
雷泽信单膝蹲在一旁,默默守在雨乐暄身侧,视线从未离开过他。
“不,是我拖累大家了。”雨乐暄喉间干涩,就像被人扼住了脖颈。
“你们如此信任我,让我领头作为策论会代表去与掌议会抗衡。”
“因为我也是掌议会的一员,人缘也不错,有望扳倒他们。”
“但我让你们失望了。”
雨乐暄重新收回视线,盯着脚边一块石子上的斑斑青苔,那色是灰绿的。
“不,不是的。”文曦连忙摇头否定,她感觉忽略了某个很重要的点,却怎么都抓不住。
她只得否定雨乐暄这样的想法,试图告诉他,他没有错。
雨乐暄依旧低垂着头。
一阵不合时宜的轻快脚步声打断了他们。
“哟,看看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的乐暄君吗?”
林炳申幸灾乐祸地看着面前的四人,笑得猖狂。
“要我说,你们也别白费力气了,等着他收拾收拾从云上学堂滚蛋吧。”
顾子明套头晃脑地帮腔,脸上的横肉也随之晃动,“是啊,现在可没有人会愿意帮你们。”
一直静默如顽石的雷泽信倏地动了,眉眼被戾气束缚。他三两步飞快走到始作俑者面前,狠狠揪住这矮他半头的人的衣领。
“你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风承骏反应迅速,伸手制止雷泽信进一步的动作。
“泽信兄,冷静。现在情况特殊,我们不能再给乐暄兄惹麻烦了。”
“对对对!”林炳申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因恐惧瞪大了那双原本充满挑衅之意的眼,哆哆嗦嗦地还不忘威胁道,“风承骏说得对!雷骜,你就算打了我也不能让雨乐暄留在学堂里。”
雷泽信半眯双眸,因动气而粗重喘着,却还是缓缓放开了手,危险地直盯面前不知死活的人。
雨乐暄静坐一旁听够了这场闹戏,便觉无趣,起身离开。
他很感谢雷泽信如此维护他,可他现在实在是太累了。
他无法思考半分。
雷泽信听见文彬的呼喊声“等等,乐暄君……”,意识到身后人将要离开,他也打算跟上,却被风承骏拦住。
“先让他一个人冷静一下吧,我们需要去了解真相,为他辩护。”
雷泽信对雨乐暄的身世一清二楚,但他一直守口如瓶,而今他也需要出一份力,来帮雨乐暄。
“嗯。”
风承骏明白,对于雨乐暄的事,雷泽信比谁都上心。
雨乐暄浑浑噩噩地回到了雨乐居,他瘫倒在榻上。
平日温暖的卧榻现如薄冰一般,冷得彻骨。冰下便是深渊,有无数灰色雾气萦绕成的双手从深渊伸出,捂住他的双眼、堵住他的双耳、扣住他的嘴、禁锢他的四肢、剜出他的心脏……滴滴答答的血混成涓涓血河,滴落进他背后的黑暗。而数不清的手将他往下拖拽,他的皮脱落了一层又一层。
他大概是装得久了,连哪个是他真正的皮,哪些又是面具都分不清了。
就在他即将融入墨色的一瞬,所有都消失了。
空气争先恐后地灌入鼻腔,充盈肺脏。眼前重见光明,四肢僵硬,但他能感到指尖微微的抽搐。心口恢复了平静,雨乐暄迟疑地缓缓抬手,虚虚抚上,
心口是实的。
劫后余生感和疲惫感席卷而来,他慢慢将被褥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安神香的白烟娉婷缭绕,弥漫在四周。
雨乐暄眼皮沉沉,却忽然觉得惆怅。
他有点想喝酒了。
2.
雨乐暄躺在榻上,自己似乎浑身变得如同枯木一般,干瘪且毫无生机。
他没有睁眼,却依旧看见了自己周围的一切。
房间陈设简洁不失华贵,他双鬓已白,脸上的皱纹是他不曾见过的。
床榻侧守着十来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的面容雨乐暄怎么也看不真切,仿佛被人抹去了一般。
他们低低抽泣着,情真意切地说着关于生离死别。
脑海中有一声音告诉他,他已经油尽灯枯,处于弥留之际了。
它说自己出仕为官、治理一方。为云州之安稳做出一番贡献,商路广泛,事业后来全由儿女打理,他则安享晚年。
它告诉雨乐暄,他的家中富足,他自己寿终正寝,儿孙满堂。
它问雨乐暄有何愿望。
雨乐暄眼前的一切逐渐蒙上了绚丽迷幻的雾纱。
雨乐暄听见自己说:
“我想看看自己的走马灯。”
那声音怔愣半晌,平静道,“如你所愿。”
“就是你啊,小野种。”
身躯肿胀得跟皮球似的男孩一脚将那瘦弱的男孩踹在墙边。
他如猪头般层层褶皱的脸凑到那男孩小巧白净的脸旁,狞笑大声道,“你不过是个没爹要的小野种,你娘天天就知道哭丧个脸,你一天天的也只会念叨什么酸诗。”
“你凭什么在我的地盘上称王称霸?!”
胖男孩犹不解气,狠狠踢了几脚。
被打的男孩将细微的闷哼吞进肚中,沙哑道,“…我没有。”
结局便是他被一群顽童一起顿殴打。
那道声音似是有些不相信,“……那是?”
雨乐暄泰然自若,“是我。”
“想知道原因吗?”
那声音没有回答,似是被眼前孩童能如此发狠地拳打脚踢惊惧到。
“那时我喜欢读书,我娘给我看了些简单的诗词歌赋。那是她在倾雪楼,还是最风华绝代的舞姬的时候习得的。”
雨乐暄自顾自地说着,陷入了回忆,声音变得轻柔。
“我那时很喜欢那些诗,翻来覆去地读,逐渐记下来了。”
“他们穷巷子里的孩子,见我读诗,便觉得我在向他们炫耀。”
“其中为首的孩子,觉得我威胁了他在这群孩童中的地位,便把我打了一顿。”
他们静静看着这帮顽童打的累了,觉得无趣了,如同鸟兽般,一哄而散。
男孩躺在地上缓了许久,颤颤巍巍地用肘撑地,爬了起来。
他一瘸一瘸地走着,往回家的路走去。
一路无言,慢慢走到了门口,他轻轻拍着身上的尘土,将衣服破口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但衣襟上那一道明显的破口,他是怎么也藏不住了。
他轻轻摸索着脸上,淤青和嘴角的红肿也没有办法掩盖了。
男孩轻轻叹了口气,但还是提起了嘴角,推开了面前的门。
“娘,我回来了。”
“暄儿,见了你父亲还不快跪下?”
年幼的男孩刚刚读完又一本书,便被领到了前屋。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郑重打扮。
她细细搽了胭脂,换上了许久不曾穿的明艳裙裳,鹅黄的裙角掠过之处都带起一阵夹着芙蓉花香的清风。
她将男孩带到端坐在客位上的男人面前,对着男孩温声细语地说。
男孩毫不犹豫地听了母亲的话,重重地跪坐在地。
他面色如常,小小的脸绷得紧紧的,心里却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男孩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面前的男人,他怕被认为不敬。
早知道刚才就多瞟一眼了。男孩在心里暗暗懊恼。
雨栩卿的视线在女子姣好的容颜上停留了一会儿,便转到面前安安静静跪着的孩子身上。
他已过而立之年,脸上的细纹增了几分历经世事感,但不影响他依旧俊朗的脸庞。
男孩在沉默的氛围和面前男人的严肃威压中,终于等来了发问。
“孩子,你可有名字?”
男孩微微抬首,雨栩卿看清了他那清澈如水的目光,“回父亲,我叫乐暄。是母亲起的名。”
雨栩卿惊讶于这孩子的懂事和聪慧,不由得语气轻快了些。他沉吟片刻,“乐暄……好名字。不如随我姓氏,姓雨,名乐暄,如何?”
男孩早已重新收回视线,但他用余光看见了母亲惊喜抬起的脸,以及掩盖不住的欢喜。
“自然是好的,一切听大人的。”
她随即满怀期待地望着男孩。而男孩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孩儿听父亲的,孩儿叫雨乐暄。”
他的声音稚嫩如此时初春颤颤巍巍立在干燥枝头的绿芽,却坚定不移。
雨乐暄语毕又连磕三头,声声令雨栩卿心头震颤。
“起来吧,乐暄。”
雨乐暄缓缓起身,不敢懈怠半分。
孩子总是有很敏锐的直觉,他忽的感觉心里有一只幼鸟在扑棱着羽翼未满的翅,上下翻腾。
下一秒,他便听到了,母亲自生下他以来,一直祈祷的愿望:
“带着乐暄,收拾东西,准备回雨府吧。”
一旁的雨乐暄默默目睹着,大概明白了为何会看到这段记忆。
“为何?”那道声音疑惑。
“这大概是我…真正成为‘雨乐暄’的时候,当然意义非凡。”
雨乐暄略带讽刺地笑着说,那声音更摸不着头脑了。
“你的父亲看着便家世不凡,回去之后难道不是很好吗?你怎么似乎……还不大高兴?”
雨乐暄阖眼,周身的场景被墨色吞噬殆尽。
3.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
雨乐暄此时比刚才所见已长大了些,身量如春笋般拔高了一小节。他小小的背脊挺得板直,读书时朗声有力。
男孩坐在府邸后院凉亭的石桌旁,一字一句认真读着。
母亲,或者现在该称雨夫人,坐在对面替雨乐暄剥着石榴。籽籽饱满的石榴粒在暖光下如同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堆满了一小盏。
夏日炎热,烘得院中花丛的香气燥热熏人,蝉鸣与鸟啼间歇地交奏,也没有打扰母子之间的静谧安宁。
这便是雨栩卿和贵族世家商讨完要事后,来到后院所看到的情景。
“老爷,您来啦。”
雨夫人忙起身将人迎过来,柔声道,“这是府上新进的石榴,可新鲜,您快尝尝。”
“无妨,你们吃。我过来看看。”雨栩卿摆摆手,在雨乐暄身旁坐下,淡淡道。
雨乐暄也止了声,起身行礼,“父亲。”
雨栩卿接过下人呈上的茶,瓷青杯盖轻轻拨弄着漂浮的茶叶,“乐暄,课业完成得如何?”
“孩儿自认为完成得尚可。”雨乐暄似是犹豫片刻,才继续道。
雨栩卿听出了他的迟疑,意外地看向他,“哦?那为父便来考考你。”
面对接下来的提问与背诵要求,雨乐暄都对答如流。
雨栩卿看着面前孩子沉稳自如、胸有成竹的模样,第一次流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轻轻抚上雨乐暄的头顶。
“做的很好。”
出乎意料的举动,雨乐暄睁大了双眼。
时光仿佛定格在头顶陌生的暖意。
暖意顺着血液淌进了心房,带来陌生的充盈感。
雨乐暄第一次有了对于父爱的印象。
这种认知带给他的喜悦使他情不自禁。
“父亲,孩儿最近背得一首诗,您愿意听吗?”
“好。”雨栩卿心情颇佳地抿了一口茶。
一旁的雨夫人对于这对父子如今的相处感到欣慰,守在一旁默默注视这宁静的一幕。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雨乐暄眼中仿佛也盛满繁星,闪烁着隐隐的喜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雨夫人反应过来雨乐暄背的是何诗,略带讶异。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可惜,谁都没有看见,雨栩卿握住茶杯的手顿了顿,逐渐收紧。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雨乐暄最后偷偷看了一眼母亲,眼里尽是笑意。
希望母亲和父亲能明白他的用意。
但雨夫人直觉不妙,果然只听“咚”的一声。
茶杯重重落在石桌上。
怔愣片刻,雨乐暄讷讷出声,“…父亲?”
雨栩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清了清嗓,“无事,为父突然想起还有事未处理,先走了。你继续好好背书。”
父亲匆匆离去的背影倒映在雨乐暄瞳孔里,逐渐缩小。
雨乐暄喜悦的神采黯淡下来。
是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他不明白。
“老爷!”雨夫人急忙追着雨栩卿回到了他的书房。
她走得急,却也没忘看了看身后,左顾右盼一番再合上书房的门。
雨夫人因小跑而气喘,手依旧放在门框上,保持着合门的样子。
她背对着已坐在案几旁,拿着墨笔核对账册,面色寒霜的雨栩卿。
“……老爷,乐暄还是个孩子。他只是想将自己所学的展示给您,想获得您的认可。”
雨夫人声音闷闷,却带着颤抖。
“我知。”
墨笔搁在砚台上,清脆一声。
雨栩卿猛然起身,缓缓走向前,言语中有遮不住的恼怒。
“可他一个孩子,怎会这种诗?!”
窈窕的身影猛地转过来,不可置信,“那老爷的意思是,这是妾教的?”
雨夫人转身便对上了雨栩卿的双眼,那里明晃晃的写着了然一切的悲哀与嘲讽。
她到了嘴边的话忽地就被哽住了,怒极反笑。
“呵……是啊,是啊!”
“或许在您眼中,妾不过是一个满腹心计的女子,为了攀上雨家而故作温良,有了乐暄以后便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她每说一句,便向前一步,逼得雨栩卿步步后退。
他没想到这个温顺如白兔,柔弱如菟丝花的女子会突然爆发,生了自己的性子,被忤逆的感觉同样激起了怒火。
“是!没错,我就是如此想的,你待如何?”
雨夫人低垂眼帘,如鸦羽般的眼睫轻颤,惹人怜惜。
“可我如今是雨夫人,你名正言顺的妻。”
“作为一正常女子,想与自己的夫君恩爱两不疑,长相厮守,何错之有?”
她再抬眼,早已泪意朦胧,看得雨栩卿心尖一痛,却哑口无言。
她将收回目光,淡淡向窗边走去,伫立凝望,眼中晶莹终究未能滑落。
“想当年,妾也是倾雪楼的名人,有不少人前来求娶,其中不乏名贵。”
“可年少意气,自恃才华容貌出众,便执意等一心悦之人。”
华灯初上,夜色渐沉。倾雪楼内,歌舞笙箫。
酒席间觥筹交错,舞台上衣诀蹁跹。
她在暗香浮动间轻盈一跃,如庄周梦中的迷蝶振翅欲飞。
只一眼,她望见了席中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那人即使喝醉了,面颊酡红,也能想象其平日的丰神俊朗。
一遇卿,她误了自身。
雨夫人克制自己收起回忆,平静地自顾自道,“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妾都有了乐暄。为了保下他,妾离开了倾雪楼。”
“现在,妾只一心一意想让乐暄平安快乐地长大。至于您……”
“妾不奢求老爷怜爱,只望能安分抚养乐暄。”
她早在雨府祠堂看见了那女子的灵位,她也听说了那前雨夫人与自己如今的夫君,以往是多么情深。
怪不得他先前在倾雪楼的那晚,带着醉意与泪痕摩挲着自己的脸,情真意切地唤:“霖容…”
可她本叫秋韵。
“秋韵,我……”
雨栩卿在她说话间慢慢踱步到了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默默听着,直到听闻这句话才终忍不住出声。
他伸手,想拉住她,却被她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打断。
“老爷不必如此叫妾。”
这是雨夫人第一次被他直呼名讳,她曾期望的事如今却避如蛇蝎般。
“您的心既不在妾这里,那便收好。不过,您要记得,乐暄可是您的亲骨肉。”
“外面的风言风语是如何传的,妾相信您也有所耳闻。”
“您该如何,想必您心中有数。”
云髻上玉钗碧珠晃,芙蓉香浅,脚步声远。
雨栩卿在半空中的手无力垂下。
窗棂下,草丛中,男孩静悄悄地靠墙边蹲坐着,唇因紧抿而惨白。
雨乐暄呆呆望着母亲身着淡蓝衣裳的背影被丛中叶隙分割成一片片,逐渐消融。
他想起了先前雨府下人的窃窃私语。
他想起了先前母亲那段以泪洗面的时日,答应他一定会有疼爱他的父亲。
他想起了父亲与他相处时总有难以言喻的厌恶。
雨乐暄明白了,他大概是不讨人喜欢的。
“……怪不得,你竟然是……”那道声音略有心虚,喃喃道。
“嗯,我是私生子。这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雨乐暄看着儿时的自己过了良久才悄悄地从草丛中出来,同样低声道。
“可这对于一个孩童来说,也未免太过残酷了。”
那声音似是有些于心不忍,主动将雨乐暄周身的记忆场景重新抹为黑夜。
“残酷?”
雨乐暄突然一笑,“不过是命运罢了。”
4.
虽说他的身份不怎么光彩,但雨乐暄的经商头脑确是实打实地从雨栩卿那里继承了下来。
珠算和心算不过接触几日便得心应手,连雨栩卿专门请来雨府教导雨乐暄的先生都对此惊叹不已,直夸这孩子天资聪颖。
雨乐暄本就长得一副精致模样,随了他母亲。儿时更是跟个瓷娃娃一样,性格温和,不似旁的孩子这个年纪不懂事。他略施小计便俘获了雨府下人们的心,让他们是打从心底里对这个雨府唯一的小公子好。
试问,谁不会喜欢一个嘴甜还懂事的孩子呢?
雨府每日往来的人并不少,无论是商户还是贵族人士,偶尔也会开摆宴席迎请宾客。雨乐暄便趁机跟着母亲来到宴会中,精准地找到与他年纪相仿的孩童,交谈相熟起来。
他将外面集市上流行的饴糖细细研究了一番,自己又研制了各种不同的口味,五颜六色、还有各种新奇的口味的饴糖自然而然地便到了这些刚与雨乐暄熟络起来的孩童的嘴里。
那些孩童争着抢着索要更多的糖,雨乐暄便故作为难地收下了这些出手阔绰的少爷小姐的铜钱,给了他们本就余下不多的饴糖。
于是乎,雨乐暄将自己得来的铜钱小心翼翼地装进母亲为他绣的小荷包中,鼓鼓囊囊一团,又揣进了袖中,笑得满足。
这些孩童家长第二次登门拜访之时,颇为无奈与雨栩卿讨要这饴糖的配方,并表示可以买下,让雨乐暄尽管开口出价。
雨栩卿哪知道这些事,一头雾水地将雨乐暄叫了过来,却见雨乐暄这个小人精气定神闲地来到了现场,面对长辈也不发怵,与之交谈甚至不怯场。
他表示这配方可以直接给,但饴糖在集市上出售的利润,雨府得分得七成。
对方本意是因孩子哭闹着要吃这饴糖而上门索求配方,但后来听闻几乎所有吃过这糖的孩子都对这饴糖念念不忘,可谓是一个良好的商机,也动了将其制作出并推入市场的心思。
如今雨小公子这么一提,他便恍然大悟,这无疑是卖给了自家一个面子,两家获利的事,叫他如何能不应?
送走了笑意盈盈的宾客,雨栩卿揉着额头转向同样面露喜色的雨乐暄,不过后者在看见他不是很好的脸色后,笑意也收敛了许多,颇为心虚。
“父亲。”
雨乐暄行了一礼,“是孩儿得意忘形了。”
“为父知你对于经商颇有兴趣,也有天赋在此道,”雨栩卿重新坐回了厅堂的主座上,眉眼间带着严肃之意,“可你还是个孩子,该把心思放在读书修学上,明白了吗?”
雨乐暄看着高高在上的父亲,面上不露丝毫不愉,内心却扯了扯并不存在的嘴角。
“孩儿明白。”
自从那日父亲与母亲不欢而散后,父亲便再没找过他,和母亲更是明面上装作一对羡煞旁人的恩爱夫妻,背后两人却再也没见过几次面。
雨乐暄不知道父亲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但他知道自己只有努力去当好这个雨家小公子,才有可能顺遂地成长下去。
况且,他还得保护母亲。
那日傍晚,母亲带着亲手做的汤羹,红着眼眶来到了他的住所。
雨乐暄放任自己被母亲温暖的怀抱所融化,他贪恋地深嗅着萦绕在身旁的芙蓉香。
母亲的身躯因低低抽泣而颤栗,雨乐暄用自己的小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乐暄啊,我的乐暄…娘以后,一定会竭尽所能地照顾你。”
她也真的说到做到,尽心尽力地呵护着雨乐暄,生怕这孩子感受不到自己对他的爱。
可雨乐暄并不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他不希望母亲折断自己的羽翼,只为了护全自己。
他不希望一辈子仰仗雨府的鼻息,做个不靠自己便得来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
有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在年幼的心里滋生,
他想挣脱,
他想逃走,
尽管一切在他的努力下恢复了他想有的平静,
可每当看见雨府的人和物,他都感到无比悲凉,
但此刻,他只能变强。
而攒钱是在一个稚嫩又成熟的孩童心里,一个最快捷的办法。
于是他开始了自己的谋略。
看着年幼的自己乖乖退下后,一副坚定的模样,雨乐暄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忆的往事,突兀地长叹一声,无语地用一只手捂住了脸。
“哟,这是怎么了?不是挺志在必得要逃出雨家吗?”那道声音幸灾乐祸地开口,虽然它不知道什么事令雨乐暄如此尴尬,但它此刻看雨乐暄这副模样,真的忍不住想要嘲笑一番。
“没什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做过的蠢事而已。”雨乐暄闷闷的声响传来,他又抹了一把脸,使自己强打起精神。
“接着看吧。”
“什么东西?摔了!”
“敢骗我们?打他!”
雨乐暄无力反抗,只是在拳打脚踢中死死地护住那些陶泥碎片。
他此时比刚才所见又大了些,开始由孩童圆润长相趋于少年的清瘦。
长街上人影寥寥,漫天烟火,城中彩灯无数。仲夏的晚风沁人心脾,倒在不起眼角落的雨乐暄却觉得地上的石砖冰冷难耐。
明明是母亲让他带着他们出来玩的,说是自己的生辰,不能怠慢了给他庆生的来客。
可谁料到他们只是为了与雨府攀点关系,对他这个雨府的小公子,哦不对,是雨府的私生子暗里却是百般瞧不起。
雨乐暄眼睁睁看着陶泥碎片又被他们狠狠踩碎、碾过。
可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紧咬牙关不发出一点痛呼声。
“住手!来啊,跟我打啊!”
“快走!快跑!”
那是雨乐暄第一次见到雷泽信。
虽说雷泽信与他年龄相仿,但雷泽信却长得比他高了一头,小身板也是一看就经历过锻炼的,很是结实。
雷泽信一身靛蓝色衣袍,瞬间就让雨乐暄想起来了,今日他也来了自己的生辰宴,只不过自己还未能与他搭上话,便寻不到他了。
如今雷泽信却敢一个人站出来替他打抱不平,可谓勇气可嘉。
雨乐暄从地上撑坐起来,也是雷泽信给他披上了一层外衣,扶着他起来。
雷泽信看着刚被扶起来的小孩又立马俯身去捡地上的东西,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等雨乐暄把碎片仔细拾起。
雨乐暄手里零散的碎片,看着模样依旧能辨析出是一只小马。
“这是我父亲给我的生日礼物……”
雨乐暄不知所措地开口,染上了一点哭腔。
这个生日礼物虽是父亲送的,他内心装作不在乎,可实际上却很是珍惜。就这样弄坏了……
雨乐暄的眼里蒙上一层水雾,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抑制不住地伤心。
或许是这份礼物来之不易吧。
雷泽信看着面前的小孩如此伤心,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认真道,“你把碎片给我,我给你捏一个一模一样的。”
“真的?”雨乐暄带着希冀望着他,眼中仍能看见泪光。
雷泽信接过碎片,“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骗他们的?”
“我没骗他们,”雨乐暄委屈地眨眨眼,“是他们自己说,如果我把月亮拿在手里,钱就归我。”
“把月亮拿在手里?”雷泽信闻所未闻,下意识反驳,“这怎么可能呢?”
雨乐暄像是早就料到雷泽信的困惑,弯了弯嘴角,冲他招手。
“你看。”
雨乐暄左手作半圆状,举在自己面前的空中,从两人视角看过去,还真像是把月亮拿在了手里。
雷泽信见此情景,也咧嘴笑了笑,露出了一点尖尖虎牙。
“真有意思。”
雷泽信是唯一一个理解雨乐暄的人。
“不过你还是得小心,不能再这样做赌注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坦坦荡荡地接受输赢。”
“而且,你赚钱的方式……挺独特的。”
雷泽信和雨乐暄并肩走在回雨府的路上,远处烟花声响,星河璀璨。
雨乐暄笑着应了,“我记住了。”
后来雨乐暄才知道,那是羽林卫左都尉的小儿子,雷泽信。
他们两个,也就在雨乐暄的主动交涉下,这么成了朋友。
“以后,有我在,他们谁也不敢欺负你!”
“嗯。”
月光下,他们坐在雷府府邸的走廊,吃着买来的冰糕,拉了勾。
孩子之间的友谊,从诺言开始。
5.
“哦,原来这就是你第一个朋友啊。啧啧,他算不算把你往歧途的反方向拽了拽?”那声音喋喋不休,颇为八卦,雨乐暄怀疑它下一秒都能拿起瓜子直接开始咔嚓咔嚓嗑起来。
“作为一个引渡亡魂的…神者,您还真是,有些聒噪。”雨乐暄斟酌片刻,还是毫不留情地指出,并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不过,雷泽信那时的话也提醒了我。”
“急于求成反而适得其反,一点一点慢慢来,更适合我。”雨乐暄得意洋洋。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怎么又不笑了?”那声音不屑于与雨乐暄做过多的口舌之争,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变换。
雨乐暄没想到,雷泽信虽是武将世家出身,可他家府邸却有片竹林,还挺书生气。
这竹林不大,可却是承载了他们两个儿时的回忆,在如今的雨乐暄看来,可以说是最为珍贵的一个地方了。
置身于竹林,仿佛远离世俗。唯有惬意与宁静。
这般境界,是外面那些喧嚣的大街小巷比不上的。
雨乐暄那个时候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无聊时看雷泽信练武。
明眸皓齿的少年懒洋洋晒着太阳,没个正形地靠坐在一块较为平整的景观石上,一手掂量着钱袋子叮当作响,一手把玩着纸扇。
看似漫不经心,雨乐暄的眼神却是从未离开正在舞着木剑的少年,薄唇微勾。
另一个少年身处在洋洋洒洒的竹叶中,若有若无的竹香在他周身挥之不去。他剑眉星目,剑法恣意张扬,无不透露着潇洒不羁之气。
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
如果忽略掉意外的话。
雨乐暄猝不及防地被雷泽信撞进怀里,硬是愣了一会儿,疼痛感才后知后觉地袭来。
“唉呦喂!泽信,你看着点儿行不行啊?我跟你说,看你练武,真是性命不保!”
雨乐暄被雷泽信不小心扑倒在石头上,压的脊柱生疼,龇牙咧嘴道。
雷泽信眼中晃过一丝心虚,他方才那道剑风若是再偏一些极有可能伤到雨乐暄。所以他只得赶忙冲到他面前,替他挡一下。
万一伤到他呢?
雷泽信可不想伺候这个金贵得不得了的祖宗。
幸亏这剑风被他打偏去另个方向了,可他还是没收住力度撞到了雨乐暄。
雷泽信连忙起身,脸色因舞剑而有些通红,别别扭扭地扶着雨乐暄。
“真是的,你小子至于么,有那么娇贵吗?磕一下碰一下都…”
雨乐暄忍着疼痛,缓缓起身,将双手瘫在面前。
雷泽信一看就慌了,那细皮嫩肉如幼葱,一看就没练过武的双手被磨得殷红,划出了几道不浅口子。
雷泽信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小瓷瓶,托住雨乐暄的手,小心地细细上药。
“对…对不起。”雷泽信每个字越说声越小,不敢看面前的雨乐暄。
雨乐暄感受到手上药膏带来的清凉驱散了红肿的热意,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原本张牙舞爪像只老虎似的雷泽信,现在跟被顺了毛、手足无措的猫一样。
雷泽信毛茸茸的脑袋在他面前随着上药的动作而微微晃动,雨乐暄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
应是恼怒了,雷泽信双眼故意一瞪,装作凶狠,“我看你小子是一点事儿也没有!还敢笑……你是想死还是不想活了?”
雨乐暄终于止了笑声,“放心吧,我不会告诉雷叔叔的。”
雷泽信没好气儿地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恶趣味又涌上心头作祟,雨乐暄拿着纸扇,点了点雷泽信的肩,轻轻挑眉。“喂,雷骜,我可是受害者哎。你这个样子,当心我一气之下去告状!”
雷泽信随意一把拍掉了在他肩头作乱的纸扇,毫不在乎地拾起落在地上的木剑,指着雨乐暄晃了晃。
“你小子,还敢威胁我?揍一顿就好了。”
“哎哎哎!我可开玩笑呢,你别当真啊!”
雨乐暄立马认怂,笑嘻嘻道。
“晚膳去哪儿吃?”
“去我家,我母亲做了些菜,叫我让你回去一起尝尝。”
雨府,雨夫人备了一桌子的饭菜,香气蒸腾成白雾,给厅堂带了些平时没有的烟火气和温馨。
倒是有了些家的味道。
“泽信,不用客气,快吃吧。”
雨夫人和颜悦色地招呼着雷泽信动筷,她将一块排骨夹进了雷泽信的碗中。
雨乐暄在一旁早已动筷,暗暗用肘戳了戳雷泽信。
看着雷泽信出神的模样,雨乐暄明白他这是又想起自己的母亲了。
他兄长因为追随雪定坤师徒,而含冤入狱,后被处死。他们一众人的理念合为一本“万字书”,却在陛下阅览后被指责为有谋逆之言,因而入狱。
雷泽信的母亲,本就因诞下雷泽信而身体不好,一时听闻长子逝去的消息,承受不住丧子之痛,身子每况愈下,最终也一同去了。
可雷泽信的父亲却在雷泽信兄长决意动身赶往京城上书予陛下之时,便与其断了父子关系。
自此,雷泽信便与他父亲有了隔阂。
这不禁又让雨乐暄想起了自己那父亲——雨栩卿又外出去别的州处理商事,一连几个月不曾回来了。
雷泽信默默将碗中的排骨送入口中,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面对雨夫人期待的眼神,雷泽信由衷地笑着称赞,“您做的饭,好吃。”
“合你胃口便好。你这孩子,也不经常来,我就想着给你多做些菜。你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尤其你,泽信,你还练武,更需要多吃。”
雨夫人和蔼说着,见下人匆忙进来似有要事禀告,便轻轻道,“如此急忙,是出什么事了?”
“夫人,老爷回来了。”
“老爷不是说年末才能…怎的如此快赶回来了?”雨夫人喃喃自语,意识到自己失态,对着两个小辈宛然一笑,起身向外走去。
“娘出去看看,乐暄,你好好招待泽信啊。”
雨乐暄也顾不上用膳了,“母亲,我,泽信和您一起去迎父亲回来吧。”
“也好,那便一起去吧。”
雨栩卿一进府便看见三人向门口迎了过来,将最外层御寒的衣袍解下交予下人,温声开口,“夫人,乐暄,还有泽信。怎么都来了,这时应在用膳吧。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老爷一路舟车劳顿,妾不得来迎一迎?”
雨夫人福了一礼,有些嗔怪道。
雨栩卿闻言笑了起来,“夫人有心了。”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雨乐暄身上。明明只几月未见,这孩子倒是长大了不少,颇为成熟了。
雨栩卿也听说了自他走后几月,雨乐暄帮助打理雨府上下,外边的铺子收入稳定,他这小子甚至有空去开展自己的新业务。
颇有他当年的风范。
雨栩卿声音郑重了下来,“乐暄,你过来,为父有要事与你商议。”
雨乐暄面上的诧异一闪而过,但还是恭恭敬敬道,“好。”
雷泽信见状连忙开口,“雨姨,我们先回厅堂用膳吧。”
雨夫人同样有些担忧,但还是顺了雷泽信的话,“哎,好。”
雨栩卿和雨乐暄闲逛到庭院中,花圃已被下人移栽上了刚运进府不久的秋菊。
望着开得正好的秋菊,雨栩卿淡淡开口,“乐暄,这几个月为父不在云州,辛苦你操持府中事务了。”
“父亲言重了,这是孩儿应做的。”雨乐暄亦客客气气地开口。
“做的不错。”
再次看见雨栩卿流露出如此神色,雨乐暄竟是下意识地回避。
他不留痕迹地移开了与其相对的视线,先发制人,“您此次为何如此快回来了?”
“是否…有什么要事?”
雨栩卿被噎了一下,干笑道,“怎么,为父就不能是因为想念妻儿,所以提早归来了?”
雨乐暄依旧看着庭院中的秋菊,看着它在萧瑟寒风中颤抖着每一片轻盈如羽的花瓣,浅淡得如同要与月色相融了一般。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我的儿。”
雨栩卿神色和蔼,如同先前的冷场不存在般,倒是令雨乐暄佩服。
“乐暄,你也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了。”
“为父替你考虑了一桩婚事,但这家的姑娘,还得你自己看看合不合适,如何?”
雨乐暄背后握住竹扇的手猛地紧了紧。
良久不闻答复,雨栩卿有些不耐地看向身侧,却见雨乐暄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父亲,儿子自觉才疏学浅、年纪尚轻,此时实在不配提及婚姻大事。望父亲准许儿子继续潜心修学,将来为雨府出一份力。”
“胡闹!”雨栩卿第一次对雨乐暄厉声呵斥道。
“我为你请的先生们都称赞你的才学出众,你还需要修学什么?如今这门亲事马虎不得,休要任性!”
雨乐暄似是被一浪又一浪的寒水淹没,冰霜一般呛进他的喉管,侵进体内,使他连发出声音都无比冷涩。
事到如今,避无可避。
“乐暄,决心前往云上学堂潜心修学,暂不能提及儿女之事,望父亲……成全。”
静默半晌,唯闻头顶的呼吸声愈发粗重。雨栩卿面色铁青,几乎是不顾仪态喝道,“混账!那云上学堂岂是你想去就能去的!?云国有律令……”
“私生子,不准许进入云上学堂。”
面前依旧躬身的人的声音清冷得比这秋夜还凉,雨栩卿不可置信地看着雨乐暄缓缓起身,眉眼间尽是疏离与凉薄。
“是啊,私生子。难道就因为我是私生子,就活该不能进云上吗?”
雨栩卿知晓他话中有话,却依旧气极,指着他哆哆嗦嗦道,“你…你……”
雨乐暄嘴角勾勒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弧度,却看得雨栩卿遍体生寒。
“您放心,我自有法子进入云上。至于婚事,我们免谈。”
不过就是把他当做棋子一般,或是商品一般,有价值便拿去交易,直至换得更大的筹码或是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他身不由己,雨栩卿只是为了自己的棋局因为他而更精彩罢了。
那便不必如此费尽心力地维持这岌岌可危的父子情面了。
雨乐暄转身便走,带起一阵秋菊花瓣飘零。
“竖子,今日你若是敢踏出雨府的门,你便不再是我雨栩卿的儿子。”
修长的身形一顿,就在雨栩卿以为雨乐暄回心转意之时,
雨乐暄含着笑意的轻佻声音无比清晰地传来,
“好啊。”
“你就这么走了?就和你父亲这么决裂了?”那声音咂舌道,“那你母亲怎么办?你还能活吗?”
雨乐暄满不在乎地看着那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几岁的身影踉跄离去,轻蔑开口,“放心,他这个人,一向珍惜自己的名声,就好像雄孔雀爱护自己的羽毛一样,他不会待我母亲如何的,反而还要好好地供着。”
“至于我……我已经蛰伏够久了。”
“这次脱离,我蓄谋已久。”
雨乐暄处心积虑地在韩家掌管的商界披露头角,果不其然引起了韩家公子韩胜智的注意。
那可是云州贵族首领家族的长公子,云上学堂掌议会的学掌。雨乐暄为了获得他的赏识,费了不少功夫。打点关系、送礼陪笑、喝酒应酬,这都是最基本的。
真正与韩胜智接触后,成为他身边几人的一员,也是雨乐暄一步一步,耗尽心力做到的。
然而帮助韩胜智出谋划策,看见那些本不应遭受磨难的人沦落到困苦之境,雨乐暄终究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他也只能尽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韩胜智能给他的,可真真是天大的权利。
顺带着他在外界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雨乐暄,你可知道,在我身边做事,可是要求忠诚不二的。”
韩胜智似笑非笑地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自始至终,阴狠的目光如跗骨之蛆般黏在雨乐暄身上,试图将他整个人刺穿。
而雨乐暄依旧云淡风轻。
“学掌放心,我雨乐暄,定不负您的期望,不离不弃。”
烈酒烧喉,如同烙铁烫在灵魂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6.
“哟,雨掌柜,大驾光临啊。”铭仁酒馆的老板一张圆圆的脸笑得和气,拱了拱手,便作请进的姿势,“请。”
雨乐暄报以和煦一笑,同样伸手,“您客气了,请。”
酒馆老板与雨乐暄一同到桌前落座,老板唤小二将上好的真液酒呈上,亲自为雨乐暄斟上一杯。
雨乐暄不急不缓地将杯端起,细嗅酒香,又定定看着老板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您可是…考虑好了?”
酒馆老板局促地搓了搓手,谄笑道,“雨掌柜,您那计划我与那些老伙计商量了一番,觉得可行。”
他略微收敛了笑意,沧桑中带着憧憬,宛若追忆当年,“把酒馆的酒,推广到各州,也算是我们的初衷和心愿了。只是这真液酒,着实供量少之又少,仅连续供应云州,我们也是费了周折。”
“就怕,没办法做到啊。”
果然。
听酒馆老板的长吁短叹,雨乐暄抿了一小口清酒。
“您这就不必担忧了。我听闻真液酒产自云州西区。那里的气候与土质的确不一般,才能制出这般好的酒。”
“我想从根本,解决酒产量少的问题。”
雨乐暄目光认真,脑中浮现出云国各州的分布。
“我派人四处周游各州,目前寻到一两处与云州西区气候、土质等等条件极其相似的地界。并且人烟较少,离城镇近,适合制酒。但短期内肯定是指望不上这两处供应大量的真液酒。”
酒馆老板认可地点点头。
“如今要做的,是让各州的酒馆先把真液酒的名声推广出去。这样,真液酒的名声起来了,品尝过后,我相信无人不会称其绝味。”
“量少,价便高,但不能放任其价值的哄涨。此时只需向那些愿意订购酒的买家收取定金,而后在规定期限内,将酒送到买家手中,便可。这样给予了您和您的伙计们一定时间去续上供应,也够我去将培养的制酒工人送去两地,开始制酒。”
雨乐暄拿着竹扇的手轻轻点着桌面,“最初的周转期过了,往后便可一帆风顺。”
“至于最初推广真液酒的酒馆,”雨乐暄微微笑着,一展折扇,“给予他们最初真液酒利润的一定分成,想必,他们也会答应的。”
“后面要不要将铭仁酒馆开设至各个州,全都看您。”
雨乐暄半面遮在纸扇后,看着酒馆老板恍然大悟至坚定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好!”
“那就如此说定了,雨掌柜。”
雨乐暄浅浅一笑,“能和您合作,是在下的荣幸。”
“这云国如此地大物博,怎会就两处适宜制这铭仁酒馆的真液酒。公子不妨再去看看那旻州的隽陵一带和烟州的东区。”
一道颇为刚正不阿的声音从邻座传来,看似无意识的一句话却叫雨乐暄在这喧嚣的酒馆里惊了又惊。
那旻州地处偏僻,地势又险,舟车劳顿,光是去那也要废上一段时日,把那里的角落摸清楚那是更艰巨的了,连如今版图上都未能确切标明隽陵一带所有的地势。而烟州东区,向来是繁华之地,人口拥挤,何来制酒之地?
不过见这位道士打扮的长者不似虚言,雨乐暄神色不由得凝重了几分。
“哦?不知前辈如何得知,又为何…告知晚辈?”
长者悠游自得地灌了一口酒,“唉……当不起前辈,只是籍籍无名的一位游历者,喜好周游四方罢了。”
“您谦虚了,”雨乐暄告辞酒馆老板,来到长者桌前行了一礼,“可否容许晚辈,讨教一二?”
“不是…这就聊上了?”那声音呆愣愣看着逐渐把酒言欢的二人,见两人甚至有相见恨晚的意味煞是觉得离奇。
“咳咳…这是,我师父,纪尘遥。别看他其人像是个招摇撞骗的道士,其实是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真智者。”雨乐暄正经地清了清嗓子。
“哦?是吗?”那道声音似乎不信,雨乐暄甚至都能想象出它挑眉抱臂的模样。
“那我怎么看着,他像是专门在这等着你上门的?”
“我师父那可真是仙风道骨的一位高人,不过再如何,他也是人,也需要管自己的温饱的嘛……在世间靠着自己的本领安身立命,总没有错。”
雨乐暄连忙替纪尘遥找补场子,大言不惭。
“好吧,毕竟是你的师父,对你来说,也是生命中一要事了。”
“雷泽信!你怎么回事!?”
墨色褪去,雨乐暄看见几年前的自己正一把抢过雷泽信手中的酒坛,厉声质问。
彼时,雨乐居。雨乐暄正摘下发冠,准备入寝,却被窗边翻进来的黑影吓了一哆嗦。
待看清来者是雷泽信后,雨乐暄松了一口气,将人扶了起来,到榻上坐着。
可雷泽信却抱着他那酒坛子死也不撒手,明明喝多了却还在闷头苦灌。
雨乐暄好说歹说,终于忍无可忍了才将酒坛子夺了过来。
雷泽信却连脾气都没发,脸颊的红晕仍抵不住神色的寒冻。
“我和雷启英断绝父子关系了。”
“什么?”
雨乐暄闻言,瞬间恨铁不成钢,“雷叔叔待你如何,不称最好也做到七八分了,可你为何……”
“这么多年,他都没关心过我哥的死,他不配。”
明明该是醉了,可雷泽信话语吐露仍旧清晰,令雨乐暄胸口一阵阵地泛起酸涩。
“陪我查清真相吧。”
“乐暄……”
“我只有你了。”
雷泽信平日里刚强的如铜铁一般的人,此刻却是无助地拉住了雨乐暄的衣袖。
耀武扬威时挺立的深邃眉眼此刻如同蔫掉的花一样耷拉着,一滴泪随着雷泽信缓缓抬头而隐入如墨玉的鬓角。
雨乐暄不仅是有种同病相怜的悲切,更多的……
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但从此刻起,他已经决心把雷泽信当做家人,
一起共患难,共进退。
雨乐暄蹲下,使自己平视雷泽信的双眼。
“好。”
他听见自己如是说道。
可后来雷泽信却因为调查他哥哥的死,时常把自己弄得半身狼狈,课业荒废。雷泽信的武学师父是云上的老师,看着爱徒日复一日的颓废下去,他心中也痛苦万分。
雨乐暄不知该如何劝阻雷泽信。
他没有立场劝雷泽信暂时放置这些事,等到出仕后再说。
他做不到。
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去帮他调查,替他分担一些事,这样他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可好像,这件案子如同无底深渊一般,永远查不完。
直到雨乐暄在南市中遇到了雪文曦,雨乐暄才感觉一切好像会因为面前这个瘦小的书生开始改变。
很奇怪,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一般。
雨乐暄很欣赏雪文曦,不止是她的商业头脑,更多的是她这个人。
她喜欢钱,但她很有原则,取之有道。倘若不是全家有了性命之忧,她恐怕一生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原则。
但雨乐暄很乐意去看她与风承骏之间的冤家路窄与爱恨纠缠。
很有意思,就跟看话剧或是雪文曦自己写的话本一样,有趣得紧。
而且自从雪文曦来到学堂之后,整个云上的风气都有所好转。
寒门永无出头之日,贵族专权掌控势力的时代,在云上学堂好像渐渐改变了呢。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发自内心地跟随雪文曦和风承骏的脚步,和他们一起进步,去闯祸,去改正,去迎接新生。
好像所有的肮脏险恶在他们的善良和正义之下都无处遁形。
连韩胜智都拿他们没辙,只得一次又一次拿着自己所谓的权利一次又一次地挑拨离间与再三阻挠,像个跳梁小丑般。
虽然雨乐暄替韩胜智做事,可不代表他同他完全一条心,或是赞同他的想法和做法。
雨乐暄是个利己主义者,他更多的,只为自己。
但他有时面对雪文曦笑意盈盈的脸,夸赞着自己与她合作又能挣不少钱的时候,他会对自己沾染了墨色的双手感到厌恶。
他从一开始便告诉自己,
能得到的都是自己的本事,
无论是何方式得来的,
只要不过法律的边界,
能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
可那些灰色地界的钱,他如今好像也没有那么强的欲望去拿了。
“乐暄君!”雨乐暄听见雪文曦高兴地唤他。
无论是初见时,与她的伶牙俐齿搏斗;与她合作后每次她真心实意的笑容;他和风承骏、雷泽信替她受罚挨板子时,她的愧疚之情;还是即使每次站在对立面时,她依旧明白自己的苦楚,并笑意盈盈的脸。
雨乐暄都十分感激,他也自觉将自己代入了兄长的角色。
去照顾,去守护这样明媚的存在。
随着风承骏的加入,他们四人的影响可算是推进了案子的发展。
线索如雨后春笋般,层层叠叠地从可疑之处探出了头。
风承骏品行高洁,为人清廉。
说实话,一开始雨乐暄还蛮抵触与这种正人君子交涉过深的。
并且风承骏一副清风霁月的模样,如高岭之花令人望而生却。
却在与雪文曦相处之后多了几丝人情味。
雨乐暄发现风承骏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反而是不怎么将其表达出来。
他在雷泽信受冤,被人污蔑之时,找到了人证为其证明清白;在雪文曦好于面子不愿低头求助之时,在暗中隐晦地默默化解了她的麻烦。
这样的风承骏,难道不值得交往吗?
答案是否定的。
帮助了雷泽信,雨乐暄发现自己多少带着爱屋及乌的眼光,去看待风承骏了。
倒也没什么不好。
“乐暄君!”
与他交好的堂生齐聚雨乐居。
烛火摇曳,酒菜生香。
一群人在他面前为他歌舞贺生辰,好不热闹。
雨乐暄看着动作僵硬但还是坚持在舞中的雷泽信、灵活领舞的雪文曦、记住了动作但还是偷偷瞟着雪文曦的风承骏……还有那些真心实意聚在一起,有着共同理想的堂生们。
雨乐暄不自觉看着看着便红了眼眶。
这一年的生日,他收到了最多的礼物,
也是最珍贵的礼物。
无论是雷泽信儿时承诺再给他捏一个的陶泥小马,雪文曦的愿望纸签,还是风承骏的名家字画,都让他铭记,直至最后。
7.
雨乐暄躺在榻上,枯木般的躯体连手指都抬不起一根。
他没有睁眼,看着自己周围,男女老少依旧没有面容。
他们依旧哭泣着,仿佛知道他将要离去。
脑海中那道声音告诉他,他已经看完了自己的走马灯。
它说是时候了。
雨乐暄意识昏沉,仿佛灵魂真的被抽离。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悲哀四生。
他的挚友们又在何方?
他究竟为何儿孙满堂?
他真的满意这一生吗?
雨乐暄在最后一刻忽然想起了那一夜的泪。
雷泽信。
不是说陪你一起吗,
你又在哪里?
雨乐暄…
雨乐暄……
“雨乐暄!”
雨乐暄从温暖的锦褥中悠悠转醒,他眼神迷蒙。
这是哪里?哦,应是雨乐居。
他看见床头的安神香燃尽,徒留点点灰烬。
窗外天色昏暗。
雨乐暄反应过来,
自己做了个冗长的梦。
好像把这一辈子的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都用完了。
他揉了揉沉重的额头,披上外衣,给外面唤他的人打开了门。
雷泽信带着夜的寒意与露水闯了进来,手里拎着两坛酒,风承骏亦跟在他身后不远处,面带温和笑意地望着自己。
“喝点酒?”
雨乐暄愣了愣,便笑着应了。
“好啊。”
雨乐暄总是会答应雷泽信。
作者有话说:
断断续续肝了两周,还是没完全肝完,我的锅()
尽量明天中午前把进阶版问答和终稿提交上!(诚恳致歉)
因为脑洞太大,想写的东西太多,对角色爱得深沉(不是)所以没收住自己。不过写的有点舒爽就是了。
我嗑的cp一定是真的5555,……个人私心还是在单人向里写了cp同人,信照不暄真好吃()
那么,祝看到这篇的朋友都能赚大钱,做好梦(乐)!
晚安啦。
进深版人物问卷
1.大概是对于如何走出人生困境,对于身边人的情感吧。他不会去刻意讲自己的痛苦,反而一顿好吃的饭菜或者朋友在他处于困境的一句关切,便可能是闪烁在他回忆录里的时刻。
2.他待人温和,可以算得上是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即使是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说话也留有三分薄面。不过物极必反,有时候他看待一些事过于透彻,反而会困扰自身。
3.那个时代的大环境影响,出身的影响,原生家庭的影响,童年的影响等等,他成为了这个样子。对于我来讲,在观看原剧或是原著时,我当时的心境,对于他的想象,甚至包括当时有没有吃什么零食或者喝什么味的饮料,都可能会影响到笔下的他。
4.完全不一样。揭露身世其实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此时,在他最为舒心,朋友都在身边,最为风光之时,将其阴暗一面揭露,其程度无疑和吸血鬼的见光死没什么差别。虽然暂时的结果对于他来讲没有区别,但是他的心态和最终并不去争取贵族身份的结局具有极大的影响。
进深版作者阐述
1.他的多面性,复杂性和真实性。
还未完全写完情节,但与朋友的具体描写未展露出来。
2.大概是的,已经在缩减了(悲
3.如何将心中所想和人物形象与情节自洽。
外貌描写:
他的嗓子似是被泪意浸泡缩皱了,声带因体内的阵阵痉挛而不断扭曲,气流也不稳地从中穿过。本应平稳自如,并如春风裹挟的细雪般的温雅嗓音此刻与雪落在行道上被踩成泥水的惨状相差无几。
沙哑,颤抖,失态,低沉……
失去了风光与霁月共于晴穹的模样。
恰如竹林的蒙蒙细雨,滴打在竹叶上的清脆与轻快,偏偏那人尾音像是带着小勾子一样,将他的情绪也挑逗起来,变得也欣喜若狂。他说话的吐息在眼中似乎都放慢了,甚至咬字和发声都清晰无比。他听见那人唤自己的名字,就好像镜中花水中月梦中蝶霎那间有了鲜活。花瓣柔软的边缘触碰铜镜的冷声,月光沁在娟娟流水中的荡漾声,迷蝶乱飞在梦中的破空声,交织在一起,混合为那人清朗明快、含着笑意的言语声。
行为描写:
他的眉眼本就自带凌厉与霜雪,不过是那看似笑着时永远上挑的眼,那里面的笑意似乎滚烫得把他的面容原本的疏离融化了。但此刻阴霾聚拢,重新带回了他的那份疏离。他眼尾低垂,嘴角也不知何时落下了。他左手紧紧攥着腿上天蓝色衣袍的布料,冷汗将其濡湿成深蓝,而右手无意识地成拳,握住了竹扇的扇柄,在手心留下了深深的勒痕。
强忍着身体的无力感,他用手肘将上身撑起,面容因吃力扭曲了一瞬便被真心的笑意取代。他肆意笑着,任由自己的嘴角不知咧到哪里去。他眼中盛着只有面前这个一直守在榻边的人。想清清嗓子给他一个惊喜,他怕自己嘶哑的嗓音吓到面前的人,却讶异地发觉自己喉头温润,嗓子并未有何不适。
刚抬起手便被那人敏锐地捕捉到,那人猛地抬头却被他轻轻拉进了一个微凉,胸口却依旧温热的怀抱。
他带着满眼笑意,有些许虚弱地轻轻开口,脸色微微苍白却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回来了。”
很好看,有点读了前面想知道后面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