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视力的十五分钟

指甲大的叶片有种磨砂的质感，我用两指夹住薄薄的一片，轻轻地搓掉了覆在上面的灰尘，此时倒显得有些柔顺了。循着密密麻麻的叶片找到相连的细细的枝干，一路摸过去，竟触摸到一个鼓鼓囊囊的果实——它大约比一个网球稍大一点，一只手就能握住，上下两端向侧面鼓起，中间深深地凹下去，颇像一个被踩了一脚的破油桶。可是触感却截然相反，它整个都是光溜溜的，紧致而有弹性，手指抚过，好像从游泳圈上滑下来了似的。

它太小了，小的我一只手就完全将它包裹起来。我想那大约是一朵花——它的形状尤其得像，一层一层的，薄得像纸一般的花瓣由中心聚拢，再向外螺旋般展开。可它的触感又实在不像是一朵真正的花，花瓣似乎是支离破碎的，如一张皱皱巴巴的老旧泛黄的纸被人攒成了纸团，每碰一下都有咔嚓的碎裂声。我预想中的滋润、水分，和带着些许侵略性的柔美，从未出现，去之而代的是一条干枯的河，我从它身上竟一点也摸不到作为一朵花的生命力。我想我大概只是碰巧赶上了它的暮年。

认真吸了吸鼻子，猛然间闻到一股热烈的香味——那是一种火候很高的炒菜味，或许是炒栗子味吧——无孔不入地挣扎着扑入我的鼻腔里。走了两步，我又用力吸了吸，炒栗子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溜走了，泥土淡淡的酸臭味飘来。

一两声洪亮的狗叫声在耳边响起，随即是一连串清脆的铃铛声接连不停地跑过身边，时而逐渐在远方消失淡去，时而又出其不意地在耳边冒出。小女孩的说话声夹杂在一片嘈杂中精准地被我的耳朵捕捉，她总是一个字咬着一个字似的，带着一点小女孩特有的尾音。

我最初摸到的是一大块磨砂质感的波浪状物块，敲起来声音闷闷的，往后几厘米，便像山谷般顺着光滑的圆弧深深地凹下去。我对这个神奇的形状感到疑惑——那似乎是一个石化成固体的、从海里爬到陆地上的巨型水母——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个东西的话。我收回了手，向左右两旁试探性地摸索着，果不其然撞到了连着的金属杆，四方形的杆子在指尖的持续敲击下发出清脆而不刺耳的击打声。我伸直胳膊才发觉，那金属杆似乎是没有上限的，高得我努力垫脚也摸不着头。正当我仍捉摸不透时，耳边响起老太太响亮的大笑声：“哟，都给摸了遍，在这打扫呢！”随即也是一连串银铃般开朗悦耳的笑声传入耳朵。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在木质的座椅上小心翼翼地坐下，双手抚摸着木头的条纹。不经意间，手指上一瞬间隐约有些刺痛。是锯齿状的树叶，我像伸懒腰似的张开双臂探去，以我为圆心，臂长为半径的区域竟布满了层层叠叠的树叶，空出正好一个人大小的中心，把我拥抱在怀里。

作者阐述：一路上遇到很多很有趣的素材，不足之处大概是我使用触觉太多了，而听觉和嗅觉漏掉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