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房外的视界……像是另一个世界

01.

推开暗房的门……童年微不足道的小小梦想之一被实现了：“像金鱼一样自在地潜在水底，看一看鱼缸内的景观是多么美。”我只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摄像机，那些尽力抛掉的“数据”一刹那全部涌入脑海了。

我分明无法游动，却好像比任何时候都灵活。

只是自由地仰视着由于距离过近导致对焦不清晰的浮萍根部，以及它们交汇处的、薄而透光的叶片。顺着看去，这里不止一片叶，向上向天空，都是无数堆叠拥挤的睡莲。被埋在它们下面丝毫不觉得窒息，理由是空气的流动都能被观测到。于是我快乐地想着：如果说这摇曳的树阴是池塘的波纹，那么自己便已然是一条金鱼了！

不过令人可叹的是，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而我的光明偏生多了一秒。

恰恰就在这最后一秒，我失去了鱼的灵魂，才恍然认出眼前不过是绵延到天空的不知名树叶罢了——以及没人会在意的下垂豆荚。

但遗憾的情绪在闭眼的瞬间，就被湿润的风吹散了。因为我感到幸运，终于再度拾起了曾经那些关于金鱼的梦,那些自己紧紧攥到十二岁的梦……那些温柔又残忍地消失在某个夜里的梦。

02.

推开暗房的门……最下方是无尽的、被夕阳斑驳了的沙漠戈壁。它们粗糙的皮肤渴求着滋润，龟裂处夹杂着石子，杂乱得好像末日爆炸后留下的残骸，令人生出些许难过。

绝望无波的颗粒们簇拥起同样干枯起皱的树枝，灰白的竖线们又聚集着形成一个圆，一同虔诚地在沙漠中心进行祈求，此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他们举头三尺看到的神明。

树枝努力将破洞的深绿树叶送到眼前，但这些绿色就像火车上的漆皮一样死板，甚至沾着灰尘和蜘蛛网，显得油腻又肮脏。看不出丝毫生机，那仅仅是被供奉的祭品罢了，被风推动着无力地晃动。

虽然我很想逃离这个诡异的圆，但还是要在最后一刻和它们说声抱歉：因为自己顶多是神的两只眼睛，只能这样高傲地、慈悲地凝视着末日里剥削了所有生机的祭品，和那遮掩不住的、干涸的深渊。

03.

推开暗房的门……居然是一团发霉的面包！

它好像寂静了一万年，甚至可以放进博物馆。因为那些灰棕色的粗条挣扎着拧在一起，露出背后星星点点的光，衬托得好像神庙顶部漏光的罅隙一样神圣。

随后目光快速地变焦，那便不只是面包了：那是扭曲盘旋的麻绳，奶奶正在看不见的尽头用它编织着冬天的厚围巾；是再没人住过的老房子，留下落了尘埃的藤木家具；亦是废弃车棚的几块砖瓦，笨拙地堆叠在一起……

但无论是什么，它们都和最初那团面包一样，发霉了一万年，落下不可磨灭的土色伤疤。细密的斑痕就像一层薄雾，透过它能被带到时间的另一头，遥遥望着那些永远逝去、又永远被思念的某些平淡流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