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一切事物都很干净。天光很亮也很白,没有云。大地和树都光秃秃的,露出枯黄或棕的颜色。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清醒地意识到它们存在。过于白净,地面很适合反光,比太阳明媚时更难睁开眼。
生动的东西很难抓住。比如吊在枝丫上的枯叶,落单的灰鸟和灰扑扑的流浪猫。
冬天人都穿得单调,街上的人尽可能把自己裹得严实,感觉很遥远。
有实体的气,哈气、尾气、锅炉房烟囱冒出来的气,白雾飘荡在空中,消逝在上空,像传递信号。
听
听到风声。干净纯粹的风,轰隆隆。夹杂着什么东西被惊动。
听到哈气声,所有人这样做过。
听到自行车的吱呀吱呀声,通常是车筐里放着报纸穿布鞋的老人。
从记忆深处听到一些叫卖声,是老北京炸酱面馆里的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呦——!”
那种填充不足且有很多缝纫线露在外面的羽绒服纤维摩擦的声音,或者手套上的木质扣子碰撞。
公交车上机械女声报站,站名是上地佳园。初中挤公交车回家的每一个冬日,人穿得厚,车上一直很挤,过犹不及的暖气也让人难以忍受,特别是在这一站大多数和我同款校服的乘客都下车了的时候。
“生日快乐”(不是对我)、“圣诞快乐”、“新年快乐”、“过年好”,冬天是充满祝福的季节。隔段时间就有可以庆祝的事情,是很幸福的。
初三的时候,听不到户外飘雪细碎的呼呼声,只能听到笔尖在泛黄的卷子纸上的沙沙声,还听到年级主任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进来,“你们怎么都不去玩雪?”
闻
冬天的早上只有蒸物可吃。从冷藏层取出来的速冻品包装总带着陈年冰和血水味道,还好里面的东西不会被影响。
蒸汽没有什么味道,或者是吸到它的气息时总被烫得下意识关掉了嗅觉。稍后便会闻到食物的热气,奶黄包淡淡的奶香味,菜包闻起来和吃起来一模一样。烧麦总是只能味见那层垫底的油纸的味道。
冬天外面的味道最干净,或许是很少有东西在冬天腐烂的缘故。金属的味道很特别,类似于铁锈,但带着寒意,直往鼻子里钻。
有一年过年的时候(让我们姑且将过年算作冬天的一部分)外面一直放鞭炮,一出门就被那种特殊的、类似于烤红薯烧焦了的味道抓住。
触觉
冬天的空气很干净,没有过多的杂质和湿漉漉的感觉,很有力量,干干爽爽地往身上扑。
很多固体,楼门冰冷的金属把手、瓷实的米糕、购物车滑溜溜的扶手。有些东西很不一样,比如电热水袋介于塑料和布、硬与软之间的触感,以及小时候小区门口卖冰棍的两个大冰柜上面盖着的脏兮兮的厚棉被。
羊绒手套帽子和围巾,细小的绒毛非常软和,指尖可以陷进去。但我总想不起来戴。每年只摸它们两回:初冬把它们拿出来,冬末把它们放回去。
不锈钢盆装的面粉,白扑扑,冒尖。刚碰到它们是一点点颗粒状,再深入就变成一个软软的整体,要是握得太紧,它们用变成颗粒,从手缝里一点点掉落。
味觉
煮的热食,甜食。
关东煮,各种很有嚼头和质感的食物住在鲜味汤底里。最好吃的萝卜,很敦实的圆墩儿,最开始一层很轻易地被咬开,内里又很棉。丸子类或许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只是内里包裹物不同的区别,比起好吃似乎更加是好嚼。
元宵,要么化开变成面汤汤和糖水,要么有点夹生,内里的糖心硬得嘎吱嘎吱。最喜欢山楂馅的,酸酸甜甜,而且没有那么容易破掉。
稻香村的点心匣子,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但时常挺想的。满满一大盒不同种的甜食,像幼年的我最喜欢的海盗的珍宝盒子。喜欢牛舌饼、山楂锅盔、姥爷最常吃的墨字饼、每年都不一样的生肖图案豆沙饼。
冰,不是冰沙或者绵绵冰,是大冰茬子,一口碎冰块含在嘴里用舌头暖化再咽下去的那种冰。浇芋头味道的酱,配芋圆红豆布丁和香草味冰淇淋球,用不锈钢勺,得两个人一起吃。夏天店里一直开着空调,吃冰太冷,冬天有暖气,吃冰正合适。
大家都交好快,我还以为我会是第一个x
“看”的部分好难想,相比其他感官更直接更日常,因此就更难被记住
味觉的部分很容易想,但想到的都是吃的,好吧!以及这些食物也没有那么冬日限定,但想到冬天就会想到它们。
感觉相比自然,和人相关的内容总是更容易被感知到。
也许因为自然是静默而无所求的。
句子让我想起萧红。看看《呼兰河传》,就是这样简白、带着童真,似乎从开天地以来第一遭见识这些事物,这个季节。
我格外喜欢“看”部分。因为句子短,所以阅读体验非常的——emmm——给人想象空间。
栗子“生动的东西很难抓住。比如吊在枝丫上的枯叶,落单的灰鸟和灰扑扑的流浪猫。“
这是怎么回事呀?
我读到这里就得停下,想又想。
还有“过于白净,地面很适合反光,比太阳明媚时更难睁开眼。
“
这一段落的每一句我都爱死了。
糖葫芦、年级主任的你们怎么不去玩雪和生日快乐,好像是打破之前冬之寂寥的人类声音。
以及前面的寂寥让我想起柴可夫斯基《四季》的冬。但是似乎是10月份。比11月那首更有这种树梢上雪端坐,偶尔被鸟叫震掉下来的空寂。
啊,我对吃的没什么兴趣,以至于读闻和尝感觉隔着一层。还是更有感觉细小的绒毛和各种固体。是你所说的那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