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

我像一只水螅。

水螅没有复杂的神经系统，于是它用自己张牙舞爪的触手四处乱抓，填饱自己空空的消化腔。

我也是。

小学放学经过路边，看到小小的黄花一只只躲在草丛里。

我伸手去抓。

毛茸茸的皮，韧韧的茎——被扯断。占有的满足感填满了我的心脏。

我紧紧地把它抓在手心，直到进了家门，才发现小黄花已经低下了头。它好像有意在我抓住它的一瞬间加快了自己的生命历程。

青色的汁水渗进指甲缝，淡淡的清香混着草臭味留在手心。

不久，气味也消失了，它被我彻底地遗忘，直到几个月后，我在某个书堆里的故事书里发现了它——一片干扁枯竭如草纸的小黄花。

上了初中，或许是被小升初大家的强大和我自己的弱小吓到了，我很害怕自己再次落入回不了头的懊悔，便努力抓住一切——回答问题的机会、班长的名额、各种同学间的社交。

我像一条没有方向感的水螅，尽力地伸出自己所有的触须向四周伸展、抓住、填满内心的自卑和迷茫。

“如果你抓住了一切，就等于什么也没抓住。”——《水螅生存守则·一》

水螅慢慢长大，它开始困惑。

“每天在这里抓啊抓，吃完睡，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它感到迷茫，并试着在迷茫的水中为自己的存在捉一些意义。

它在浑浊的水液里抓，伸出触手，只要抓住了一星意义就迅速把触须缩回来、攥紧触须，死死不放。当意义的碎片完全消失后，它又会伸出触手、抓住意义、保护它，和意义一起躲在水草的荫蔽下，做着不属于水螅的梦。

意义是抓不住的，水螅不明白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