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

我想我对厨房也并未有什么很深的牵挂,便硬着头皮写下去罢。

第一个在脑中浮现的词是破碎。

不必提那些被打碎的无数碗罐,脑中每次浮现的都是母亲和外婆的嘟囔和自我埋怨:“哎呀,刚刚怎么手又滑了,怎么会这样,真是真是……”仿佛一遍遍加重自己本无足轻重的罪孽。而这“罪孽”的施加者若是到了小孩子这里,便是不可描述的、滔天大祸,有个几次经验的我便常常直冒冷汗,全身僵住,乖乖恭候大人的审判。渐渐长大后,我便对这不平等不合理不民主的规则提出反抗,可最后又被说服了。钱是大人所挣,碗罐是他们所买,饭菜也是他们所做,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呢?

此外,还有一件意料之外的事,以至于现在想起仍令人感到后怕。一次,外婆像往日那样往保温壶中灌入开水,热汽直冒,对于我来说,这“温”开水是最令人厌烦不过的事。然而我的妹妹却童叟无知地跑去,不是怎样推翻了它。于是稚嫩的皮肤一时变成一滩血色,极为吓人。母亲和外婆都惊坏了,连连跑来止血、查看伤口。外婆的埋怨声比往日更重了,一遍又一遍,母亲的眉头也越皱越深,拿着扇子在流血处扇着风。好在妹妹平时虽顽劣些,这时却格外坚强,我自知只有转移注意力才好,便拿来小猪佩奇来哄她,一路送到医院,所幸没有留疤,否则不知她们会怎样悔恨一生。

第二是温暖。

我总是不愿写一些煽情的桥段,这样会使自己无比为难与害羞,但终究还是决定记录下来。仍是煽情桥段中熟悉的高烧,便昏昏沉沉地陷入梦乡,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天昏地暗才终于睁开眼来。小孩子不懂事,以为着便是大病一场、生死关头了,便对母亲说:“我是睡了几天吗?”母亲说:“没有,就几个小时。”我说:“还以为你给我扇了几天的扇子呢,辛苦了妈妈。”当时大抵还说出些更煽情的话,如“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你了”,于是母亲就说“傻孩子”然后开始偷偷抹泪。我和母亲本不是很敏感的人,只是在一些微妙的氛围和动人的瞬间时会情不自禁地敏感起来,这点竟是不约而同的一致。

记得后来母亲又给我做了小葱面,是平生吃过最好吃的面,葱花是从阳台摘来的,陪着盐和几滴香油,绝对是世上最清甜可口的事物。后来母亲又给我做了许多面,也在外吃过千奇的盛宴,只是再也没有那次好吃了。我想,或许那是记忆中的味道,再也消不散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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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评论了“厨房”

  1. 是一位诚实而蕴得冷暖的作者呢?
    没有油盐酱醋,却有生活。
    一上来就没有任何温馨熟悉之类的标签。撕掉这标签的,是其实我们更熟悉的“嘟哝和自我埋怨”。母系家族某种血脉相承的气质跃然纸上。第二部分发烧那件事,更是被怀玉捕捉到了某个有深意的家族个性特质“我和母亲本不是很敏感的人,只是在一些微妙的氛围和动人的瞬间时会情不自禁地敏感起来,这点竟是不约而同的一致。”。在短短篇幅里,却能直接排除表象,直切入家庭生活现实,说明平日怀玉爱思考、对身边人事也多有观察,这真的好???

    1. 谢谢山精!!平时写作时很不愿写这种桥段 觉得装在心里就好 但是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夸夸她们 有时平凡实在最打动人!可能是因为最近在看许广平回忆鲁迅kkk

  2. 晨大月——李皓宇

    我曾经读过一篇散文,就是作者吃了他三叔给他做的猪油面,结果长大之后哪怕寻遍各种酒楼却一直没有再体会过那种味道,直到他在一个寺庙吃了一碗素面才有类似的体会。当时看完那篇文章我就直接去食堂大快朵颐了一碗面条。这篇文章其实也让我有了类似的感觉,很不错。同时,吃面对于我们来讲也有特殊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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