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打生下来就患了种怪病,眼睛里就有四种原色,所以大概是可以看见人们所谓的“红外线”、“紫外线”之类的吧——我搞不懂,课本上的小字对我而言无异于翻滚的海浪。总之我能看见街上的人向我吐出或红或绿的气团,它们常常高挂在天空,像是要在拥挤的大街上挤爆我的躯体。
我总是下意识地去躲闪这种攻击,因而我小时候走路总是一扭一扭的,时不常还会蹲下来迟迟不肯向前。父母就这么说我是神经病,说人不可能看见空气。他们说这话时的语气极可怖,空气的巨球就像是火焰一样顺着气息的方向烧下来。
当然,若不是那天上了立交桥,这个名号倒也还不至于一直如商品标签一样黏在我的胸口。交警把隔壁车拦下,我清楚地看见那车主口袋里装着枪。我知道他躲闪的动作是在掏枪,但理智告诉我此刻喊出事实只能是死路一条,于是我便发了疯般地锤击副驾驶的窗户,流着泪说我要逃离这辆车。
母亲只是一把将拽住我的领子,骂了句“神经病,别影响我开车”。
她呼出的气体中夹杂着大麻的味道,呛得我直喘,却有种莫名的抚慰。我明白她此刻已经丧失了情感与判断,所以大概是只有我一人看见了划作弧线的红绸,从那名交警的下颌喷射而出。
我忽然间觉得,“那便是我啊”,于是脑袋就开始嗡嗡作响,仿佛被高速旋转的子弹钻去了一块。我尽力不让她察觉出我的颤抖,双手紧紧抠进头皮,上身贴在大腿上。
不过是对失去这颗头颅的恐惧发作,她却坚称我有病,将我锁在了这间软壁病房。大夫极其配合地下了诊断,“先天性毒瘾”、“精神分裂症”,每日端上重复的清汤寡水与我叫不上名字的小药丸。
吃下它们之后,我总是睡得很沉,沉到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我是精神病还是那个冲我大吼大叫的女人是。也许这就是所谓“药效”吧。
各个角度想来,我都不可能是有病的那个,甚至想要为自己抗辩两句:麻是她抽的,凭什么有病的是我?
(你怎么写出来的这么多。。。)
我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我要摆脱他们!
再一次那个女人来给我送饭,我把药丸含在嘴里,做出吞咽的动作,趁她低头的时候把丸子吐出来。
我不愿意再在这里变成真正的精神分裂和毒瘾的患者。我开始训练自己,让自己变得不那么像一个病人。我尽力避免摄入每一个她们递给我的药丸,策划着如果利用自己的能力逃出这座监狱——或是因为病情解除而离开
我把药丸迅速藏进衣服内侧的兜里。女人抬起头再一次瞪着我,又给了我一耳光,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拎起来。她的力气莫名很大,我不断挣扎,想要摆脱她的手。
女人的力气很大,不会是药丸带给她的吧?我把药丸扔了出去希望她能松开自己的手。但是她仍死死的拽着
我孱弱的身躯搏不过她,只得又一次目视门被吱吱呀呀地关上。此刻之前,我从未感觉“病人”这个名号是何等的耻辱。现在看来,这不过只是无能的美称。
我像一只幽灵,在半空飘了许久。
“2983回归社会了。”隔壁的大叔告诉我。
“回归社会?”
“对,就是你所向往的出院。”他坐到了我身旁,“不过那是另一种地狱。我进来的时候,他们都当我是‘反社会’……我自认比他们清醒,毕竟我没有因为几句漂亮话就五体投地地臣服于统治。究竟谁是所谓的神经病,这里的大夫比谁都清楚。”
“2048最近反抗意志很强烈,注意一下。”
”反抗?她还有用吗?“
”其实实验体是够用的。“
“那处理了吧,跟往常一样。”
“好。”
还是往常的白药丸,但味道不一样。这一次她没法耍滑头了,送药的女人紧紧盯着她,她只好吃了下去。
过了一会,她并没有往日的困意,反倒觉得小腹一阵绞痛。
“好疼!”
汩汩鲜血从嘴中流出,她倒在了地上。
她敌不过那场剧烈的疼痛,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腹部不再痛了,反倒是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这时,房间的门打开了。一群人涌进来,为我测量各种数据。
那个送药的女人也进来了,我望向她,突然感到一阵反胃。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兴奋与血腥,仿佛在看一头被驯服的猛兽。
“神经病。”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