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世界尽头（初稿）

这是一个由世界尽头孤独的俯望者书写的故事，关于爱和勇气，关于人类文明的最后一道曙光……也许故事的结局并不尽如人意，也许没有人得到真正希冀的宝物，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请不要觉得被故事里的她，又或是故事背后的我愚弄了——我们都要明白，生活本来不就如此？只不过，我们需要在深灰色的、脏兮兮的高墙后保留着一点微弱的火光，在漆黑、深沉、透不过任何颜色的夜空中留下最后一颗星星——哪怕多么黯淡，哪怕一阵风吹来就会熄灭，没有人能抹去存在过的痕迹，哪怕只是燃烧过后的一点点灰烬。

Chapter 1 冰封之心

“妈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强迫我这么做？我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我身边的所有人。难道您想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家变得支离破碎吗？我不会这样的，我不会接受人体冷冻！”亓杉满脸泪痕，手里一直紧攥着的一支笔早已折断，鲜红的墨水顺着她的手掌滴到脚边，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妈妈脸色铁青，眼睛始终盯着地面，似乎听她讲这些话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杉杉，你会明白的……这样的时代，不是我们想要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中生活的我们，是永远不可能过上想要的人生的……爸爸和我都老了，但是你还年轻，有这样一个机会，为什么不愿意去未来看看呢？未来……”“未来就一定会变好吗？难道病毒就会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吗？我只能告诉您，我不想离开。”亓杉终于松开了一直攥着的拳头，一朵红色的花立即在洁白的地板上绽开。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客厅，任沙发上的妈妈双目失焦地凝视着那抹鲜红。

……

柳安打开台灯，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三十分。他不耐烦地从床上爬起，想要搞清楚为什么爸爸妈妈在这个时间依然在楼下交谈。他没有穿拖鞋，而是光着脚趴在房门上，听到一些隐隐约约的字眼。“黎明计划……心理史学……领袖……”柳安一头雾水，细细地咀嚼着这些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词汇。他并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件事情和他、和亓杉、和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

……

亓杉再次睁开双眼，是在一辆行驶的车上。她感觉全身都动弹不得，疼痛和麻木从她的脚底一路传到头顶，她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紧接着，她看到了驾驶座上的母亲和副驾驶座上的父亲。他们沉默着，像两个还在呼吸的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只是把黑色的沉默的背影留给她。她艰难地转过头，墨绿色的树林在眼前一闪而过，是一副完全没有见过的陌生景象。一股寒意从她的心底生发出来，扫清了残存的一点困意，让亓杉瞬间警觉地立起身子。“这是哪？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无法抵抗的痛觉让她瞬间又瘫在了座椅上。她的脑子里似乎有无数个万花筒炸裂开来，彩色的碎片迸溅到每一个角落，刺痛她的神经，拉扯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她强撑着想要打起精神，却终究无法抵抗涌上来的倦意，眼前的景象又模糊了起来……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像在梦中一样，以至于现在的她回想起来，竟有些分不清漫长的睡梦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些意象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深灰色的别墅、泛着金属光泽的银色的墙壁和地板、一瓶奇怪的淡蓝色药水、冰冷的金属机器……只有最后一刻始终在她脑中清晰地回放：一种莫名的死亡的感觉笼罩着她，但她丝毫不想反抗，而是坦然地张开双臂、拥抱这个注定无法回避的怪物。她的眼角流下了最后一滴温热的眼泪。

如果还有明天的话，如果我还能再次醒来，拜托了，请告诉我他还在。

Chapter 2 楝杨庄园

“十四号冷冻舱，苏醒——开启生命恢复模式。”温热的气流从亓杉身体四周喷射出来，轻轻托起她的身体，轻柔地融化着她身上包裹着的寒冰。接下来，静寂了许久的心脏又恢复了喷薄的生机，随着躯干的上下起伏，她终于吸入了这个陌生的时代的一口再寻常不过的空气。她剧烈的咳嗽着，像一个婴儿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那样，睁开迷蒙的双眼，打量着身边的景象。

“亓杉，恭喜你。经过漫长的人体冷冻，你已成功苏醒。现在是公元3030年7月14日下午5点37分。稍后我会带领您前往餐厅用餐……”清脆的机器女声从舱体中响起，让本就头痛欲裂的亓杉更加烦躁。“能不能闭嘴！”“好的，开启静音模式。”亓杉坐起身，打开头顶上的透明盖子。外界的空气从缝隙不断地灌进来，同时也带来了一种棉花糖一样甜丝丝的气味。亓杉试着舒展僵硬的四肢，拖着这副不能再沉重的躯壳爬出了冷冻舱。

像是被什么东西引导着似的，她穿过曲折的金属走廊——好像和一千年前的那条走廊并没有什么区别，又好像完全成了另一个不同的地方。穿着防护服、带着奇特的面罩的人们走来走去，但好像并没有谁注意过她。亓杉突然有些迷茫了——她这是要去哪里？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哪里是她的家？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小偷闯进了别人家的花园，虽然可以带走一些东西，也可以留下一些东西，但是她明白，她不属于这里，永远都不会。

身边的墙壁上似乎有一些投影在上面的文字。亓杉看不清楚，于是走到跟前细细端详。“纳米庄园……志愿者……”她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里勉强辨认出了这些词语。她感觉有一股神秘的吸引力在拉扯着她、推她一步一步向漩涡的更深处走进去、走进去。一种归属的感觉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

亓杉穿过铁制的大门，抬头看见上面写着“楝杨庄园”四个大字。原来，这是政府的一项最新的科研成果，能够将人类缩小成纳米量级，再放进纳米量级的庄园里。亓杉成为了入住“楝杨庄园”的第一批志愿者。

脚下的地面和真实的地面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天空饱和度过高的蔚蓝色让亓杉有些不适，让她感觉自己生活在楚门的世界里一样。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毕竟这里的天空不是真正的天空，只是一个逼真的电子显示屏而已。她低下头，按照手里的电子地图找到了她的住处。

她有些不确定地抬手敲了敲房门，过了许久才有一个女孩来打开了房门。亓杉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对她感到愤怒还是无奈。女孩却先开口了：“姐姐，这个门已经录入你的声纹了，对着它说一句话就可以进来了。以后可别再让我给你开门了。”亓杉对“姐姐”这个称呼感到新奇，毕竟一千年前的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她有些抱歉地打量着对面的女孩，却收获了一个阳光一般的微笑。她不确定这里是不是自己的归属，但她有些感激自己做出了那个决定。

女孩叫黄思佳，来自五百年前，和她一样刚从人体冷冻中苏醒。她有一张白净——甚至可以用苍白来形容的面孔。除了漆黑的瞳孔之外，她的脸上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只是当亓杉注视着那双眼睛——她的内心好像不由自主的展露在了她的面前。

女孩和亓杉很快熟络起来。她们经常给对方讲自己那个时代发生的故事，一个总是抱怨“和历史书完全不一样”，一个却爱嘲笑“和科幻小说丝毫不差”。在黄思佳居住的时代，由于生态资源几乎被人类消耗殆尽，多么高耸的摩天大楼都无法承载增长速度过快的人类，人们选择向地下挖掘，将城市翻转过来，变成了“地下城”。亓杉暗暗地想，黄思佳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真正的阳光，所以皮肤才像僵尸一样惨白。

这些日子，她常常想起过去的生活，那些蒙上了厚厚一层尘土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一层层剥开，或是幸福，或是悲伤。不过，亓杉总是为自己想起了更多事情而感到开心。

……

久违的雨夜。似乎庄园的设计者不轻易把雨水和夜晚联系到一起，难道是因为有什么不愿意说出口的故事？亓杉感觉有些无所事事，打开了手中的电子书，心里却一直奇怪为什么刚才出门的黄思佳迟迟不回来。

亓杉困倦得不能再困倦了。楝杨庄园的雨夜几乎是安静的，只有雨点噼噼啪啪掉落在地上的声音。突然，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声音。像风铃，摇摇晃晃，却没有那样的清脆和悦耳；像狼嚎，有着快要把皮肉撕碎一般的凄厉，但是——但是，那是一个人发出的声音！亓杉全身一瞬间覆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她猛然站起望向窗外，在黑暗中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模糊的身影在奔跑、在号叫、在挣扎、在拼命摆脱什么恐怖的东西。

那个身影离亓杉的房屋越来越近。这时，亓杉才发现，竟然是黄思佳！痛苦和狰狞从她小小的身体中向外散发着，她的下半身像一个雪人一样融化了。紧接着，是她的躯干、胳膊、肩膀，只剩下失去意识的一颗头颅在大雨里摇摇欲坠，最终都随雨水化为一片虚无。尖叫似乎还在空气中回响着，它不断撞击着每面墙壁，在屋子的正中央乱糟糟地搅成一团，再全部钻进亓杉的耳朵里。

她感觉自己的心要爆炸了。是梦吗？为什么这一切来得如此迅疾，又如此真实？亓杉一下瘫坐在了地上，又颤抖着爬起，一把抓起身边的电话，随便打出了一个号码。“系统故障……危害极大的腐蚀性酸雨……”她完全听不进去对面那个冷冰冰的机器女声说了些什么。这些残存的字眼在她面前狞笑着、摇晃着，把她的整颗心啃食下来。

亓杉捡起电子书，最后一行写着“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

庄园的另一个角落，柳安左手捧着一本电子书，右手边放着用来做笔记的平板电脑，正专心致志地读些什么，再记下几个奇怪的符号或一些旁人不能轻易看懂的文字。他并不知道窗外正在发生什么，也许甚至根本不关心它会给庄园带来怎样毁灭性的打击。因为入住之后的一个月内，他始终呆在屋子里研究着电子书里的那些资料。

最吸引他的是那些标着“心理史学”的著作。他永远忘不了，在他和亓杉一样进入长达千年的睡眠的前一天晚上，那些飘进他耳朵里的字眼。起初，他只以为这是一门与心理学有关的精神科学，便只当解闷，时不时翻阅几篇；可是渐渐的，他像是被施了魔咒一样渐渐陷进了这门神秘而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学科。将心理学的精神分析研究方法应用于研究人类历史进程，通过建立数学模型的方法可以推算出人类历史发展的趋势……自此以后，他便像疯了一样不断渴求着、汲取着、消化着书中的全部知识。也许在他的内心，只是想为他、为亓杉寻求到一个解释。

“如果，杉杉还活着，她也许还会记得我吧……”柳安放下电子书，伸展了一下疲乏而僵硬的身体。和亓杉不同，一千年的时间在他身上似乎冻结了一般。那些本应因为过于久远而泛黄褪色的记忆在他的脑中就像昨天刚发生过那样新鲜、清晰、深刻。说来也可笑，他和杉之间的故事，也不过是一千年前众多的俗套的校园爱情故事中一个小小的碎片，虽然发出了一点点光芒，可是在时间的长河中，总有一天会被无数裹挟着碎石和砂砾的洪流湮没。

可是近来，困扰着他的再也不仅仅是那些令人烦闷的记忆了。他按照书上的公式一步步进行推演，却总在最后一步发现公式中缺少了一个参数——虽不严重却足够致命。没有了这个参数，便无法建立确定的、唯一的数学模型，前面的努力全都成了白费。他百思不得其解，在每本资料中疯狂地寻找——终于，他发觉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了那个数字一样：书页上的那片空白，纯净的刺人眼。为什么？为什么？柳安感觉自己像一个小丑，在苦苦钻研了许久之后被压根看不清楚的神秘力量拒之门外，好像翻越了千山万水来到藏满宝藏的山洞门口，却因为不知道开门的口令而苦苦徘徊着。

如果能够找到它就好了……柳安再也抵挡不住困意的侵袭，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进入了梦乡。

……

灰白色的粉末堆在地上——亓杉不想去看，却不得不慢慢靠近，俯下身子，用小铲子一点点细细铲起它们，再缓慢地倒进身旁的小罐子里。一千年的时间对她来说似乎已经很遥远了，可是此刻，它们突然从不知何处重新找到了她，从四面八方冲过来。

亓杉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

她端着黄思佳的骨灰一步一步走回了屋里。十几双眼睛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朋友们，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呢？”一个绑着麻花辫的女孩率先打破了沉默。紧接着，房间里开始有一股暗流涌动着，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很快充斥了整个空间。

“我认为，我们要想办法联系到庄园外面的管理人员，向他们告知这次的事故并且终止实验。我们谁也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对啊，我们该怎么才能联系到他们？我要离开这个生不如死的地方！”

“朋友们，请安静一下，”一直在一旁沉默的亓杉突然开口，“今天把大家聚集在一起就是为了讨论这件事情。难道你们都没有发现吗？他们留给我们的通讯设备都只能联系那个没用的机器人，而我们，只有等一年的时间到了以后才能离开这里。朋友们啊，你们难道没有看出来吗？我们被他们关进了一个人间炼狱，我们就像蚂蚁一样任他们宰割。所以，我们如果没办法靠他们，那只能自己寻找出路！”

围坐着的人们寂静了片刻，然后又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

“如果不是人体冷冻醒来之后走投无路，谁会愿意参加这个所谓的实验呢？命运让我们来到了这里，我们不能再受它的摆布，一起离开吧！”

“我们怎么离开？门被全部封死了，我们甚至连任何尖利的器械都没有。要我说，我们大家怕不是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沉默，像结冰一样桎梏了亓杉。她有些心寒，但是立马掩饰好自己的表情。“庄园里一共有多少人？”“一百……现在，是九十九。”“是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东南角那栋房子有人出入过。难道……”“别瞎想，柳安在那住着。他可真是个隐士，这一个月以来，他一步都没踏出过房门，整天也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东西。”

突然出现的名字击中了亓杉。柳安？一千年前，在她闭上双眼前的最后一秒，她的脑中出现了一幅画面。那个已经过去了许久的夏天，和那个像夏天一样灿烂的人……冰封了许久的心和曾以为遥不可及的暖阳终于又要相遇了吗？她暗暗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

依然是焦头烂额。无尽的数字背后是柳安怎么也摸不到的真相。只好寻觅、寻觅、再寻觅，他潜泳，他用手扒开每一寸干涸的泥土，他在不可能的世界里抓住每一根勉强的线索……他感觉受到了召唤一般，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却越来越沉溺其中。一种升腾的信念在他心里盘旋着。

和那个小小的数字搏斗，他几次被打倒又几次爬起。他想到了哈里·谢顿，那个在孤独和迷茫中徘徊了许久的人？当时的他，面对浩瀚的银河，面对刚刚起步的心理史学，也是这样吗？柳安感觉自己变成了漆黑夜空里每一颗孤独的星星。他仰望又俯视，在不同的时间、空间里来回穿梭着。

那是一颗彗星！他不停追赶着、奔跑着——快要抓住了！再往前一点点，只有最后一寸，就能抓住它的尾巴……柳安满头大汗，但眼睛始终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终于，他长舒了一口气，在草稿上纷乱的数字当中圈出了一个丝毫不起眼的3.14。

“哈哈哈，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柳安狂笑着，但紧接着又恢复了之前的专注和平静。他的右手不停地写着，笔和屏幕之间快要擦出火花。从一个数字出发，到第一条函数曲线，再到许多条曲线的叠加，人类社会发展的历程竟这样一点点在他的笔下展开。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他好像不知道疲倦似的，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整整十二个小时，他看着屏幕上浮现出的四个字“黎明计划”呆住了。

这个困扰了他一千年之久的名词，此刻却在他的脑海里再清晰不过。他回想起许许多多的瞬间，那些不同寻常的借口，金属色的走廊和冰冷的机器，再到莫名其妙出现的、召唤着他的楝杨庄园……所有这些纷乱的树杈在他脑海里有了清晰的分支。他有点怅惘，正犹豫着是否应该把这个消息传达给身边的人时，门铃响了。

打开门，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让柳安惊讶得捂住嘴。“杉杉……”

“老朋友，我们，好久不见。”

……

柳安站在一块屏幕前，手里拿着演算的草稿。“这是我根据哈里·谢顿的心理史学模型推算出的‘黎明计划’，也就是在座的各位所处的计划中。由于地球自然资源的枯竭以及战争等社会因素的影响，地球即将迎来长达一万年的‘黑暗时代’。准确来说，现在‘黑暗时代’已经拉开了帷幕。你我都是来自不同时代最优秀的年轻人，也是政府为带领人类走出黑暗时代而挑选的人才。为了选拔出最终的领袖，政府设立了楝杨庄园。也就是说，我们其实并非像我们以为的那样自愿来到这里，而是早早就被安排好了。同样，楝杨庄园里发生的那些事，”他有些抱歉地看向亓杉的方向，后者只是轻轻冲他点了一下头。“关于黄小姐的不幸遭遇，则是政府设置出来的、对我们的考验。通过了这些考验的人，也就是最后成功离开了庄园的人，就能被政府认可，成为人类的领袖。”

“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要一起找到庄园的出口，一起离开这里。这样，我们大家都能通过对我们的考验。我通过计算得出，打开大门的钥匙就在庄园里的某个角落。亓杉，快组织大家分头行动，我们一定要抓紧时间。”

亓杉点头应答，随后召集众人分成不同的小组，到园里的各个角落寻找。直到傍晚时分，一个戴眼镜的男孩急促地奔向了亓杉的住处，叩响了房门。“是钥匙，我找到了钥匙！”一串金灿灿的物体在他手中闪耀着光芒。“快，快去召集大家集合，我们准备离开了！”

钥匙插入银白色的大门，轻轻向右旋转半圈……亓杉屏住了呼吸。随着“啪嗒”一声，门里的无数机关开始启动，无数齿轮转动着、重组着，带动大门缓缓打开……

是光。光从缝隙里穿过，把门缝撑得越来越大。每个人脸上都禁不住露出欣喜的神色，他们一个接一个跳跃着踏出去，踏进期待了许久的光里。

Chapter 3 至暗时刻

期待了许久的光……不，不是光，是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人的背影。见他们涌出大门，黑衣人转过身来。他的嘴角露出一抹似是欣喜又似是讥笑的表情。

“你们，终于到了这一关。”他背着手，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关于考验的事情。小子，你做得不错。”黑衣人突然面向柳安说道。“还有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亓杉。”

亓杉锁紧了眉头，和一旁的柳安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又把目光移回黑衣人身上。

“你们两个人通过了考验。不过，在放你们走之前，我要给你们几个忠告。孩子，你们还是太天真了。钻研心理史学的感受如何？你一定以为，自己已经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吧。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你看着那个渺小的不值一提的数字，就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理。让我告诉你吧，那个数字根本不是3.14！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所有的数据都有如此大的巧合，为什么他们无一例外都指向这个确定的答案？不是，让我来告诉你吧，真理可没有那么简单。那是经过了我人为修改的数据，而你——不出所料的上了我的当。不过，其实真理也很近，你看，3.14，3.14，难道你就没有想到——再往前想那么一点点，3.1415926535……π就是真正的答案！”

柳安满脸通红，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他有些迷茫，把头转向了亓杉。亓杉却始终只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看着那个故作深沉的黑衣人。“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别磨磨唧唧的，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本来我想慢慢来的……不过既然这样，你们都等不及了，那我就进入正题吧。不过，故事还要从3.14和π说起。不要小看这简单的0.001，在亿万年的时光里，这一点点的偏差也可能带来致命的打击——比如现在的你们。天真的孩子们！你们难道以为，所有离开庄园的人都能顺利通过选拔吗？不，站在顶峰的只能有一个人。那是一个无法撼动的位置，只能由众人仰望着、幻想着又一次次亲眼看着幻想破灭……

而所谓的黎明计划，其实和你们想的差不多。只不过，那是只属于我们的黎明。地球啊，她已垂垂老矣，根本承载不了几百亿人类，没有力气再去承受那些轻视和践踏；所以很遗憾，所有那些愚蠢、无知、贪婪的庶民，他们恐怕没有机会分享我们的黎明了。”

没有机会……这是什么意思？亓杉心中陡然一紧。千万幅画面在一刹那间从她的脑海里闪过。她愤怒极了，想要冲到那人跟前理论一番，却在下一秒立即认识到自己手无寸铁。原来这些人口中的“黎明”计划，才是人类真正黑夜的开端。

“我不想再多废话了。最后一件事，交给你们自己来决定。有两个选择。第一，你们两个——”黑衣人扬起下巴，点了点面前的亓杉和柳安，“因为你们通过了考验，所以你们可以随我一起离开，我们有很多事情可以讨论。第二，如果你们并不满足于此，觉得两个人离开太过孤单寂寞，可以带上他们。”他向人群的方向走来，眼睛扫射着其中的每一张面孔。“但有一个条件，就是你们谁也别想离开。我不是一个坏人，所以我把选择权交到了你们手里，希望你们能明白什么才是对你们有利的。不要让自己后悔。”

“不！我不要你给我选择！”柳安突然冲向了面前的男人，一把将他扑倒在地。“选择是我自己做出的，与你、与任何人都无关！”男人没有防备，在柳安的身下愣住几秒，然后迅速回过神来，悄悄从背后抽出那把致命的手枪——由核能驱动，一击即致命。几乎是同一时刻，震耳的轰鸣声以及最后那句“杉杉，带大家走”撞击在一起，又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两具支离破碎的躯体已经没有了生机，绝望地平躺在地板上，还散发着温热。柳安相信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杉杉，待我到柳暗花明处安睡过一番……你我在世界的尽头相见。

Chapter 4 重拾曙光

远方的地平线有一道隐隐约约的曙光，亓杉看不太清，不知道这是真实的，还是只是她的幻觉。这是她从严寒中醒来的第十六个月，也是她来到世界尽头的第六个月。冰冷的严寒之地，自古以来就不是人类栖息的领域；可是同样的，这里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哪怕只有一半的时间才是如此，她总是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伙伴从身后叫醒发呆的她。亓杉回过神来，走回屋子里——这是他们亲手在荒芜之地建造的新世界，也许是人类新的一艘诺亚方舟。她其实不太确定下一步该做什么。是像他们计划的那样立即开始行动，还是在许多不确定因素的驱使下继续等待？她知道自己还需要足够的时间，可是世界等得了她吗？

亓杉在脑中计算着，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他的身影。“柳……”话音未落，伸出一半的手停留在了空中。眼前的景象急促转换着，她的世界旋转了起来，成为一块块拼图的碎片，再次重新组合成蓝天、乌云、溪流、彩虹……原来，是梦啊。她感觉自己很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自从那场其实不算战役的战役以来，她的世界似乎就被黑白两色充斥着，无法挣脱。孤独是比寒冷更严峻的考验。但在这一刻，她从未如此坚定地坚定着。

一种使命感在她心中腾空而起。世界尽头的俯望者啊，是时候了。

亓杉睁开了双眼。远方的地平线附近，太阳已经探出了头。暖橙色的光芒到天的尽头渲染成了大片淡淡的红色，也在亓杉心中绽开了一朵红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