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大作品初稿–夏槐洲

1

金色的光芒是那样的柔软绵长，跃动着覆盖我的眼前的每一片黑色的虚无。

突然间头痛欲裂，想起昨天傍晚大雨躲进驿站却因身无分文而被赶出，匆忙间跑到旁边一座草房中避雨，昏昏沉沉入睡。

“醒了？”突然间传来温柔的声音，让我突然无所适从。循声看去，他坐在床尾，正在轻柔的注视着我。他五官硬朗，眼神坚毅却有着如水的双眸。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更衬托他几分英姿。

我回答，“嗯。“随即双手撑着床榻想坐起来，他看到后却急忙制止，“躺着休息，你在生病。”

听后才发觉双手无力酸痛，便只好作罢。

闭上眼睛却毫无困意，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窘迫，开口问我的名字。我迟疑了一下，

一字一字的认真告诉他，“昶岘”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澄澈的瞳孔略微颤动，又笑着看着我，说，

“我是羿杉。”

“很高兴认识你，昶。”

我总觉得，这张面孔似曾相似但又回忆不起来，挤出笑容应付着。

2

他似乎没等我答话,自顾自的说下去。

“我是个弓箭手。”

他皱了皱眉,试探性的问我,“你是？”

“弓箭手”这个词唤起了我的所有回忆。

那位先生带我来到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前卫士挺拔而高大，似是两堵密不透风的墙。虽然身处于闹市深处，却是格外肃穆。门口鸟儿盘旋，但不降落。春雨时节，没有细细密密的青草，但门外的侍卫和门上鲜艳如血的漆分明告诉我，这里有生命的存在。

或许，只是强大的生命，一切弱小和无助在这里，都不会被垂怜。

那位先生向侍卫点头示意，叩了叩鲜红的大门，大门应声而开。一位臃肿累赘的侍者跑过来，试图用他并不灵光的双手扶住那位先生，却落了空。他甩袖走进，进了正殿。

我紧随其后。在正殿上端坐的却不是我想象的垂垂老者，而是一位年轻的书生。先生与他谈话，我才得知他竟就是本地最富盛名的富商。

他与先生的谈话戛然而止，目光看向我所在的地方。先生以眼神示意，我上前去恭敬的行了礼。先生嘱咐了我几句而后退下。

这是我第一次正视他。他的脸庞还没褪去稚气，眼神却有着不可名状的阴沉与狠毒。他与我座谈片刻，拿出来一张画像，对我说：

“替我杀掉他。”

3

我是此地最有名望的刺客。

接过他手中的画像仔细一看，是一张英气洒脱的面孔。画像里的人神情极尽温柔，和他相比令人舒服些许。我将画像叠三叠放入袖中，询问起他的行踪姓名。书生交予我一个纸条，却不肯告诉我姓名，只说带一个羿字，是一位弓箭手。书生请我务必要完成刺杀，必有重金奖赏，我应承下来。

毕竟我还没失过手。

简单整理行装，我连夜赶往他所在的地方。

一路奔波却不顺利，路途比预想中的还要长，身无分文的我在闯进驿站而被赶出来后进入草房避雨入睡。

却未曾想，会在这里遇见他。

4

他比画像里还显的温柔些许，但英气丝毫未减。名字里的“羿”和弓箭手的身份都清楚的告诉了我，就是他。

我伸手摸了摸衣袖，画像还在。匕首就在右手旁，他还安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风景出神。

只要一伸手，他就会命丧刀下。

但我看着他的脸庞，突然下不去手。

为什么富商会想要如此急切的除去这么温和的他？

至少要打开这个谜团才好。

5

我开口回答，“我是剑客。”

他似乎没有什么防备，也没有丝毫质疑，又是那么温柔的笑着说,

“要去哪里？”

我开口应答。

他露出满脸欣喜，说出他也要去那个地方，可以捎我一程。

我点点头，挤出微笑，头痛的感觉袭来，便沉沉睡去。

我是被一阵颠簸摇醒的。

我躺在凳子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裘子。羿杉坐在我旁边，正掀开帘子看着帘外。光遇到他的脸庞仿佛停滞了一般，只是温柔的打上一层阴影。

我费力撑起身体。看到我醒来看他，他赶忙把帘子放下，把我扶起来。

”你不能吹风，会加重的。“他语气轻柔，像是在安慰着我。

马车突兀的停下，一阵嘶鸣。一瞬间羿杉把我紧紧抱住。他的手温度滚烫，一下浸透我寒冷的肌理。他似乎也是被我的冰冷惊到了，一怔，随即搂的更紧。

我或许是太困了吧，不想抗拒这份温暖。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又停下了。我混沌间感觉他慢慢松开了我。他慢慢掀开帘子，已是春天寒风却铺面而来。他先下来，扶过我的臂膀，带着我慢慢的下了车。春寒料峭，他替我挡下了风。

他微皱的眉头里，想的会是我吗？

5

休整三旬，身体已经基本痊愈了。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旁照顾我。

他常陪我去院子中走，看看枝头已经绽开的花朵，也曾在我半夜惊醒之时轻柔搂我入怀，陪我看到窗外天光乍破的光景。

我始终想不明白，我们素昧平生，为何他如此对我一人。

情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

我总觉得，我们如同两间溢满光芒的屋宇之间隔了一张油纸，只要轻轻戳破，光芒就相互交融，蒸腾弥漫。

终于有一天，在院里雾气氤氲之时，我对他说，“羿杉？”

他回过头来，回答，“嗯？”“

我犹豫了片刻，却还是坚定的问出，“为什么这么照顾我？”

他一愣，然后继续温柔的笑着，突然慢慢靠近我。他的脸庞被光线抚着，神情不同于往日的温柔，似乎更加令人神往。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

谜团在一瞬间解开。

我看着他笑，缓缓靠近他。

他拥我入怀，对我说，“昶，你是我的光。”

6

一封信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宁静。

我送他到院子门口，目送他出门，转身回屋时却发现脚边有一封信。

打开信，富商发来催促的信件。我将它撕的粉碎燃烧殆尽。

多希望我的心能像信一样，被温暖的火光保护的不留一丝杂念啊。

这些我都没告诉他。

信一封接着一封传来，紧闭的房门锁不住我苦痛的心脏，越积越多的信稿一封一封烧毁，却没能让我忘记。

他依然每天都那么温柔的对我。

到底怎么办才好？

7

最后一封信寄来。

我急忙到门口去拿信，却迎面撞上了他温暖的胸膛。

他手里拿着那封信，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红着眼眶。

我依然平静的从他手里拿过信件。

“如若你不能杀死他，两天后会有人来杀死你。“

我抬头，他搂我入怀。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我知道你是刺客不是剑客，也知道你的刺杀目标，就是我。”

“杀了我吧。”最后的余音落下，他颤抖的声音却那么坚定。

我想要摇头说不，他抱住了我。

“只能再抱你这一次了。”我终于看到，他的眼泪从眼眶中落下，落在我的肩膀上， “不要拒绝了，好吗。”

我点头。

两天后，在院子里，他和我并肩站着。晨光熹微。

他笑着对我说，你看，暮春了。手中的匕首被他紧紧握着。

“保重，昶。”他对我说。

我看见他闭上眼睛，刺向自己。

我冲上去，夺下他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倒在地上。我看见他扑过来在我身边。

阳光那么温柔，洒满侧脸，轮廓依旧清晰，他眼眸依旧似水明亮。

“你是我的光，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受伤害。”

“所以，我替你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