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终稿

大年初一，我终于穿上了梦寐以求的红色，有麋鹿图案的针织毛衣。此时我正把脸贴在冰冷的窗户上——哈气。柔软的阳光洒在爆竹的点点碎屑和晃悠悠的灯笼上，透过玻璃一层薄薄的霜，折射出一个梦幻朦胧的红色世界。老妈一面唠叨：“穿暖和点，一会儿咱们去你外婆家，别忘了我平时教你的，叫人啊！”一面契而不舍地给我套上一层又一层厚衣，挣扎无效。我皱眉，把她的话拆解一遍，咀嚼着熟悉又陌生的“ 外婆家”然后一溜烟跑了，留下一句“我才不去呢！”这股拧巴劲儿我也说不上来，唯一的原因可能是，他们家那只猫，一只奇怪的猫。

最后我还是跟在老爸老妈身后，提着各种礼品盒子，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一进门，七大姑八大姨就把我围起来，叽叽喳喳道“来看外婆啊”，“小瀚又长个了”，“幼儿园好玩吗，来给小姨讲讲”我躲过他们的“摸头杀”瞥见了猫——它安静地窝在躺椅上，我们搞出这么大动静，它也只是默不作声，用很平静目光望着我，带着几分机敏，几分好奇，更多的是茫然。猫也一点也不热情，任凭我怎么招呼都没什么动作，它瘦小的身体凹陷在躺椅的棉垫里，一寸寸，沉没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在发呆吗？外面旧式小区亮堂堂的，往日里灰头土脸的路面被大片橘黄的光晕笼罩，路灯上尽数粘着彩带，映着挨家挨户贴着各式的红色窗花。暖气烘着，我和猫面面相觑，好吧，只是我单纯的好奇，拨弄着它。猫最初一点警觉也消失了，在安安稳稳地打起盹儿来，仍凭厨房里锅碗瓢盆稀里哗啦，人来人往，它只是偶尔换了几个睡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它似乎被遗忘了。

开饭了，老妈把食物剪成小碎块，要一点一点哄着喂到猫的嘴里，因为它太老了，老到几乎无法进食。迟钝、机械，漠然，是对它最贴切的描述。老爸指着我问猫：“你知道他是谁吗？”猫只是环顾了一圈，隔着一丛丛成卷上升的白烟，涣散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又偏过头发出咿呀——嗬——嗬的叫声。在觥筹交错的饭桌上，这一幕像投入湖泊的一颗小石子一样，沉了下去。随着窗外几声脆响，夜空中骤然绽出万千朵金花，如潇潇丝雨，拉开新一年的帷幕。

猫是患有阿兹海默症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