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华夏,转瞬百年,在长明灯的祝福中,我瞥见了那只独行的猛兽。他以振聋发聩之声唤醒铁屋子里沉睡的民族。时至今日,他的笔力与叫吼依然是一剂发人深省的良药。
相比于村上春树的孤独,王朔的谐谑,王小波的肆意,我甚至无法用庄严、奇峭,或是闳廓、错综等大家之所长来形容他的笔触。在野草狂风中生长起来的他,文字令人畏惧。他高高地站在风口浪尖,不留余力地用笔杆子剖析社会的劣根性,犀利中,我看见他对国人深情的爱恋,听到他在坟墟中对丑恶沉痛的悲鸣。抛开历史的评定,更令我动容的是他毅然举笔的决心和茕茕孑立的勇气。他曾自言道:“我自己也知道,在中国,我的笔要算较为尖刻的,说话有时也不留情面。”他以自绝于前人的锋利和锐意,剖析着中国世情,写下文字盛宴。有感悟、书信、论战,大多是由时事而起意,或赞扬,或反驳,或痛斥。现在,我们在仰望其光辉的同时,亦可以学着这位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文人,做一只独行的猛兽,站在世界的高地俯视众生。
百年来,人们歌功颂德,他的言妇孺皆知。“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有些文人苟以恬淡小适麻痹于乱世之际,而他则声嘶力竭地抨击,摧毀青年试图逃避的懦气;“空头”政治家热衷于针砭时弊,这只“猛兽”却能扎根民族本性,放眼古今与未来。他为弱者申辩,却像是孤身与世界做斗争,顶着咒骂、抓捕,只希望青年们都做中国真正的“脊梁”。揭露、批判,求以冷皱之目光刺破混沌,魏至民族的光明。
然而他不只是愤怒、捍击、反抗的代表,在投枪匕首的背后,他笔下的童年故土分明是一片温柔乡。以他自己的话说,“惟独在记忆上,还有旧来的意味留存。他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他那只冷峻的笔杆背后,是对这片土地,对这个国家舍不下的爱与眷。正是这深沉无边的爱恋,促使他在一次次的痛苦打击中放弃医学,转而以如此尖刻之笔触抨击现实。《呐喊》里的《社戏》还有几许温情的生活情趣,而到了《彷徨》里的《弟兄》,则是直指温情背后的人性深渊。他一边诉说着希望的虚无,一边又为着虚无的希望而奋斗。他比自己笔下的任何人都更坚强,也顶受着这种虚无的折磨,背负着心灵的十字架,在无望面前施展最后的努力。他在百年前便以灼灼目光指向看客。当劳动变成祥林嫂的一场救赎,成为她孤身对抗命运的筹码,却不知她的抗争只是旁人掳掠新鲜资讯的狂欢。而放眼现今,键盘侠、事故现场的起哄群众,何不是看客在当今的诠释?“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人的痛楚,成了看客的乐趣横生。
进食先得张嘴,唱歌先学说话,俯视众生也应以睁眼看为前提。他告诉我们,“万事闭眼睛,聊以自欺,而且欺人,那方法是:瞒和骗。”闭上眼的逃避犹若皇帝的新衣,荒谬且可笑。它满足了短暂的虚荣心,殊不知这般的欺骗并不根治社会疾病,反而会遗留巨大的缺口。而若人们又用逃避来填补,长此以往,定会陷人自欺欺人的恶性循环。它使畏惧蔓生,如此,又何来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沉默非金,取下面具,睁开惺松的双眼,直面生活,活出自己。
在当下的社会风俗和价值引导下,我们不自觉地会滑入默认陷阱。这是社会给予的一种思维定势,认知的同化禁锢了自由的思考判断,让人们成为不假思索的顺从者。如他所言“老氏有言:‘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彼非恶圣人也,恶伪圣之足以致盗也。”信息时代,各式各样的标签成了圣人,我们深陷其中,兵戈所向易激进成盲目的跟风。我艳羡结对牛羊的和谐奏鸣,但我更钦佩独行野兽奋力的歌唱。牛羊的团结力量不容小觑,但缺少理性思考的一群人在一起并不为团结,这是社会性死亡;反而那独行的猛兽,保持清醒头脑,力拔山兮气盖世。“为什么”“怎么样”的质疑难能可贵,社会进步需要这样的理性,需要更多不同的声音,需要更多如他一样理性独立的猛兽。莫让世俗淹没理性。
他身体力行地教诲我们,他深谙时务,冷静分析并反思自我存在的价值,毅然弃医从文,筑起了一个思想潮峰。自省是批判的催化剂,批判他人时先学会自我批判,不失为智慧中的大智慧。
我用刀刃在纸上开路,循着刀光。先生笔下的网,将无数个时代相连,俯瞰世界。他的思想与意识成为了历史长河上一盏不灭的灯,穿破千年黑暗,照亮大千世界。
仅以此文表达对这位独行俯瞰世界的英雄的尊敬与钦佩。
〇伍壹叁,题目猛? 但这不是故事~
说到相貌,大概会不假思索地用“横眉冷眼”来形容吧,好像总是一副严肃冷峻的面貌示人。
他的身材并不见高,额角开展,颧骨微高,双目澄清如水晶,目光炯炯却带着幽郁,一望而知为悲悯善感的人。脚步轻快而有力,一望便知是个充满精气神的人。赤足时,常常盯住自己的脚背,自言脚背特别高,会不会是受着母亲小足的遗传呢?总之,他的举动言笑,几乎没有一件不显露着仁爱和刚强。
他的样儿,看起来并不怎么伟大。
“万岁!”周围的留学生们都拍掌欢呼起来。
这种欢呼,是每看一片都有的,但于他而言,没有比这再刺耳的声音了。他缓慢闭上眼睛,把嘴里的烟拿出后手突然停在了半空,眉头紧皱,脸色被气的微微泛青,但似乎并不是一时火大而急于表现出的微青。反倒是这种愤懑经过了长久的沉淀后呈现出的古铜青色。经过停顿后,他呼出口中的烟,摇了摇头,嘴里嘟囔着“完了,亡了。”
他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他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来,满本上都写着两个字“吃人”!
他打了个寒颤,坐在书桌前呆住了,忽觉周围有点冷,又有点静,静到只能听见“救命”两个字,这种声音越逼越近,越来越清晰。在冷空气的掺杂中,一时竟分不清喊得是“救命”还是“救我”。他拿起笔,纸被拓破了,手还在抖,但他没有停,一直一直在写……一会拿起,一会放下笔,笔尖触碰了纸面却又缩回来了……
还在一九一八年冬天,他对《新青年》式的启发表过这样的看法:“倘若有人偏向别处走,再劝一番,固无不可;但若仍旧不信,便不必拼命去拉,各走自己的路,接着还引耶稣和尼采的话:“耶稣说,见车要翻了,扶他一下。尼采说,见车要翻了,推他一下。我自然赞成耶稣的话;但以为倘若不愿你扶,便不必硬扶,听他罢了。……倘若终于翻倒,然后再来切切实实地帮他抬。”
这些话的整个的意思,当然是积极的,“各走自已的路”也好,“切切实实地帮他抬”也好,都是主张有为的。但是,再仔细体味,就会发现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放弃——倘若他们不肯听劝,那就随他们去吧,这就和《新青年》的基本立场不一样了。既是想改造社会,那就不能讲放弃,倘若这个“他”不止是代表一群遗老遗少,它更意味着形形色色的愚昧的人群,意味着从赵太爷到阿Q的社会的多数呢?“他”将使整个民族都坠入灭亡,你还能放弃吗?
他的回答是:“不错,也一样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