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游戏

我的小伙伴有着拖沓的步伐。这是蒙上眼睛后我的第一印象。他的两只脚步伐声一轻一重。不知鞋子大还是什么，走路在地上拖。所以我听到的就是身体一歪一斜的老头子，踢踢踏踏往前冲。他走得那么急，我怀疑牵我以外的那只手，必然攥着个咣当着的酒瓶子。

他要去哪儿？

很快，我们下到了地下。这老人家使劲扯着我，一路奔走。地面平，整体呈下坡趋势。每当我找到自己的步子时，我们俩之间的手臂就松垂一点。每当我略有迟疑，脚步停顿，手臂拧成的粗绳就绷紧。我哪里有停顿过，不过在一些忽然以为是拐弯处，猛然使出本能抬臂到面前遮挡，就那一下子，他的拉扯就显出粗鲁和不耐烦了。

当他把我扯到平地，进了一个吱呀呀很有恐怖片感觉的小铁门，我们这才停下来。显然，到了他心目中那个地方了。

他好像头号猎人，一会儿在我左前方，一会儿换到我右前方，大力击打着什么金属板。板子发出中空的嗡响，他得意的笑嘻嘻。我好像被圈在一个非常小的圈子里，环身四触，触到一台塑料壳子的大型家伙。说是洗衣机，又是长圆形，并且比洗衣机大多了。

说是摩托车，又没有把手。身躯呈流线型，直落到地面。

管他呢，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接下来，我们离开那个逼仄的潜水艇舱似的小屋后，他又一路狂奔起来。这回游戏升级，我感觉自己是被Tom拿缆绳拖着吊着的那只小鼠。Tom先是原路上坡，从带着水汽味儿的地带回到空荡荡有化工气味的中层，然后他自己迷了路。最后，他是不是杀时间？扯着我在一环环窄小的楼梯上反复上下。上八级，下八级，最后一阶是九级。他比我先下离开第九级，站到平面上那个人，他的志得意满我汗毛孔都感觉得到。

他的汗味每一转弯就滞后他一步传到我这里。

这个自以为聪明的猎手。

我虽然跌跌撞撞，但还努力保持了一个人基本的尊严。回程时，我几次努力让连接我俩的那道缆绳放空下来。虽然随后又被猛然拽紧。有几次我被拽得简直要飞起来，我怀疑这个老头子是不是拖着一袋土豆，正打算在走廊尽头一扬手——连土豆带袋子扔出去。又或者，他拖着的是个尸体？否则他为什么走得这么急，发狂似的。

我感觉自己在这场猫鼠游戏里也勇敢了起来。等我们俩从地下出来后（我听到了车子驶过的声音），在太阳下，我一个大步迈下了一个“台阶”。不过，他嘴里的台阶是什么？不是楼梯，不是阶梯，不是马路牙子，而是供人坐的木头墩子和草地之间的落差。我从胸里发出一声压低的惊叫。但毕竟我没有摔着自己，平稳落地。草地的脚感非常柔软Q弹，但我却觉得没有地下刺激。最后一次，在我的猎人的鼓励之下，我双膝微曲，直接从一个木墩子上跳下来。我，一只平凡的鼠，打怪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