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观察笔记]美式咖啡
虽然是美式,但并不是全黑色的,刚做好的咖啡里有些淡咖色的小泡沫,紧贴在杯子的环壁上,破裂又再生。把咖啡端到光里,咖啡会变成名副其实的咖啡色,原本浓郁的咖啡在光线下变得清透,里面微微漂浮着一些杂质,可能是刚刚漏网的小泡沫,可能是没有打磨完全的咖啡豆碎屑,甚至是放久了之后落下的灰尘。泡沫、杂质、咖啡豆碎屑、落入杯中的灰尘、甚至浮游在咖啡周围的光线,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随着冲泡时搅拌的余韵旋转着消失。
但香味不会消失,美式最绝的地方就是咖啡香味,浓郁的苦涩里有种令人上瘾的事物,在我看来和黑巧克力有异曲同工之妙。气味是一阵阵的,突然苦而涩之后,必定有开水味衔接,再转向浓郁的咖啡香,香过头便又转回苦涩,转回那尖锐但转瞬即逝的味道。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妈妈每天都会喝两杯美式,那本该令人生厌的苦味反而成了我的最爱。
美式咖啡的苦是我第二个记住的气味,第一个是家里空气的味道。
现在我喝的咖啡是用学校的热水冲泡的,上面提到的开水味自然就带了不少不锈钢的恶心气味,或许是因为在我十几年的回忆中,不锈钢不属于咖啡。
触觉。这是我第一次主动碰触咖啡,本该滚烫的咖啡早已冷却,与温热的白开水并无差别,或许加奶的咖啡会更丝滑温柔吧。
咖啡的味道与其气味虽拥有同样的苦涩,但在我看来相差很大。咖啡需要慢慢品,一口黑咖啡入口,先感到的是其独有的苦味,与苦瓜什么的不同,热咖啡的苦尝起来是圆钝的是浑厚的,像是在邀请我细细品味其苦之中的美妙。之后伴随着下咽的声音炸开的,是咖啡浓郁的香以及舌根处久久无法散去的酸味。咖啡香在咽喉处迸发,直冲向鼻腔和胃,它会在身上停留很久,久到最后会与体香混为一谈,久到成为无法割舍的解药。
[食物拟人]
“回家吗?”女同事问我。
“去趟咖啡馆,上次那个。”我随意地把包收好,确认了手机和钥匙都在之后,便急匆匆上了电车。黄昏的电车还没有开灯,落日的夕阳把衬衫染成金黄。这一整周我的脑子都很乱,总是碎片的闪过很多或回忆或幻想的东西,而其中每次都会出现美式咖啡。
上周六早上要加班,为了工作时保持一线清醒,决定去沿途那家不起眼的咖啡馆来杯美式。因为太早,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老板还挺帅,穿着一身黑,头发有些凌乱,黑眼圈很重,戾气更重。
“周六起这么早干什么,赶尸吗。”这是我们初次见面的第一句话。
一边想为什么帅哥说话这么难听,一边敷衍地闲聊着,无非抱怨几句累,再抱怨几句穷。我飞速喝完了滚烫的咖啡,还打了个响亮的嗝。最后结账时,原本20块的咖啡帅老板说看我可怜给我打个折,条件是明天早上帮他从便利店带三盒牛奶,然后不许再打饱嗝。
第二天我按照约定带了三盒牛奶,没有打嗝。“老板,明天我还得来,你有什么要带的吗,顺便再给我打个折。”我笑嘻嘻地跟帅老板招呼道。老板翻了个白眼,满脸写着老子要睡觉,撇了撇嘴说:“带包烟吧。喝完快走,别打嗝。”
第三天我带了包不错的烟,比美式咖啡贵点的那种。老板很意外,破天荒笑了笑,说:“谢谢了,以后叫我真芥吧。”“好的,真芥可以给我杯美式吗。”
第四天带了个小面包,第五天带了巧克力,第六天帮忙扔了垃圾,第七天想学做咖啡但被嫌弃了。逐渐的我每天都会去那家咖啡馆,时而带早饭时而帮帮忙,真芥好像也慢慢的比以前早起了十分钟,而我的专属美式永远是15块钱。
天气回暖,白日也被逐渐拉长,很早的早上也有了零星的客人。那天是清明节,为了报答他一个多月以来的打折咖啡,我送了他一把小菊花。大概是我的报应,买完花来的路上下起了春日特有的凉飕飕的小雨,于是不只花,还附加了咖啡馆里滴滴答答一地的雨水,和一只讨要毛巾的落汤鸡。真芥皱着眉撇了撇嘴,很嫌弃地让我把地上的水擦干净,但同时仍把花一一剪好放到了花瓶里,然后扔给我了一条白净而柔软的毛巾。
上周我家楼上搬来了个漂亮妹子,还很巧的是我的新同事,妹子邀请我一起去上班,我便带她来到了那个咖啡馆。路上我兴致勃勃的给女同事讲这里的美式有多好喝,讲老板有多帅,讲落汤鸡与菊花。到了店里真芥先是惊讶,随后脸上一直挂着惯有的严肃表情,全程直说了一句话:“您好,一共四十块。”还好妹子没在意,只是说美式太苦了她还是更喜欢拿铁;说老板也没有很帅,没我帅;还说老板好高冷,感觉像美式一样苦。
在那之后妹子每天都邀请我一起上班,我的桃花运来了啊!觉得咖啡离我远去也没什么,却有些失落。
电线杆的影子飞快地掠过车厢,和列车经过轨道的咣当声此起彼伏,像我一闭眼就重播的这些回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周没喝咖啡会带来这么大的副作用,把头埋进手掌里,发现美式咖啡的香在西装袖口萦绕,悠长而浓烈,完全掩盖掉了女同事的香水味。惊起的乌鸦像怪物,它们用漆黑的影子将车厢里的夕阳打碎,劫掠着太阳最后的余温,打破了无尽的电杆循环,只留下了一个念头:想喝美式了。
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咖啡馆,发现其灯火辉煌,生意很好,里面净是些性感的女士和一群斯文败类。原来白天的咖啡馆在晚上是家声名远扬的酒吧。我勉强挤到了吧台前,西装已经凌乱不堪,和此时这里迷醉的氛围格格不入。
“您好,我找真芥。”
酒保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我,摇晃调酒杯的手顿了顿,问:“老板吗?你是他朋友?”
“啊,算不上吧。怎么,他不在吗?”
“他在,这一周他晚上都会留下来。真想不到竟然有人会主动来找他。”
“真芥他朋友很少吗?”
“不少,但很多人都有些怕他,就像黑咖啡一样,只是闻着香罢了。”酒保继续低头调酒说,“你不是要找他吗?快去吧,就在里面那边,我还忙着,就不奉陪了。”
我匆匆道谢,狼狈地在蓝紫色的灯光中摸索,最后在角落的小隔间里发现了真芥,房间相对比较安静,真芥正窝在柔软的垫子里玩手机,他背后是若有若无的窗帘,脚下是干净的羊毛地毯,全身被稀释过的蓝紫灯光照着,在喧嚣的酒吧中唯有这一角慵懒甚至有些困倦。
说真的我就像个呆瓜一样站在那里,手指拈了拈衣角,这时候大概需要说点什么吧,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
“好久不见,这么晚来喝咖啡吗?”到头来还是真芥先开口了。
“啊,是的。”
“你会睡不着觉的,”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在憋笑,“咖啡不能老喝,会上瘾的,今天就来喝点酒吧,喏,新开的威士忌。”
威士忌酒香很浓,我却一直欣赏不来,只觉得喝下去辣的很,像是胃部着火了一样,如今却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了,只要有东西能来冲淡没有咖啡的焦躁。一小瓶威士忌下肚,我的脸开始泛红,眼前开始模糊,帘子后面有对男女开始接吻,黏腻的声音就在耳旁。我开始给真芥讲女同事,问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美式,问怎么会有人觉得苦涩,后来我很语无伦次,大概在说你做的美式很好喝,说女同事说的很对,说你像美式咖啡。真芥回答说他觉得女同事的品味很好,我正想开口反驳,却隐约听到“因为她喜欢你。”之后的事情记不太清了,只感到嘴唇一阵湿润冰凉,咖啡味扑面而来,强势地盖住了刺鼻的酒气和对苦咖啡发疯般的想念。
第二天早上我从家里狭小的床上醒来,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西装,醉酒导致的头疼仍没有缓解,我捂着头慢慢起身去找点早饭。随后手机熟悉的弹框弹出了一条刺眼的新闻:酒吧失火无人生还,失火原因仍在调查中。
我出奇的平静,和看平时的新闻没有什么两样,手指自然的滑动着屏幕,随意的撇着死者名单,当看到真芥的名字时,我心里竟有中:啊,果然是这样啊!的想法。随后从地上随便抓了件衣服,叼着面包像去上班一样来到咖啡馆。路上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远远地就能看到外面的警戒线,黄黑相间的带子很是扎眼,却和已经烧得模糊的建筑十分相配。
真芥消失了。他为什么一定要死?
在那之后,我的咖啡变成了焦糊味。
我走了很多个晚上,走在充斥着星星的墓园中,地上的土粒像是烧焦的咖啡豆。靠在真芥墓碑上喝着焦糊味的咖啡,我发现自己变得不喜欢美式,但为了缓解上瘾的痛苦,总需要捏着鼻子咽下恶心的苦水。后来换过很多工作,换过很多住处,沿路的咖啡馆开得越来越多,苦涩解困的美式越来越风靡。他死后我从没进过一家咖啡馆,它们一家比一家恐怖,一家比一家焦糊味浓烈。
他为什么一定要死呢?这个问题像咖啡瘾一样缠绕着我不放,是他的死让我患上了烧焦的咖啡瘾。他为什么一定要死呢?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有天周六早上我要去加班,早到冬天的黑夜还没有散去。家里没有咖啡了。小臂上都是伤痕,但咖啡瘾不会随着血液流去。路过了一家不那么起眼的咖啡店,意外的是它没有什么焦糊味,我皱了皱眉抱着大不了死的心态推门进去。
“周六起这么早干什么,赶尸吗。”
花瓣收拢合成花苞,我和他重归于好了。
[作者阐述]
第一次写拟人,也是第一次写作者阐述,很难产,只能寥寥几笔瞎谈谈。
咖啡香味是我很喜欢的味道。拿铁或者卡布或者焦糖玛奇朵,这些都是为了满足食欲而调制的饮品,而苦涩的美式咖啡是为了解除咖啡瘾的。故事和人设略微有原型参考,希望一些想法能从文字中传达出去。
很形象 很逼真 甚至很动情
最后一句话收束的很完美
么么没头羊 最后一句话谢谢你给它这么高的评价 它狠开心
好喜欢!!!!!!!!!!!!!好喜欢你的观察笔记和拟人故事!
标题取的是咖啡因的化学的名称,写的却是满满的人情味,记住咖啡的苦的过程是甜的,这种苦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蜜糖。
我喜欢喝拿铁和焦糖玛奇朵,就是为了功效但是不喜欢苦味,读完你的文章之后,我觉得应该冲上一杯美式,品味一下那最原始、纯正的咖啡味。
呜呜呜呜呜呜呜谢谢喜欢!!!!说得太对了“这种苦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蜜糖”!去尝尝苦咖啡吧~
sukiiiiiiiiiiiii!!!!!!!好爱这样的文字!!会随着你的笔触来到早晨有点凉的小街道上 喝过一杯热咖啡之后觉得西装外套有点穿不住了 脱掉又觉得身子冷。
啊啊还有 看到酒吧那里感觉自己完全陷进去了 也许我也对苦咖啡上瘾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感谢喜欢!!!!对笔触的形容好有趣!能感受到酒吧那段真是太好了–<-<-<@
从”家里空气的味道“就断定,Inor对美式的理解已经进到什么东西里面了。果然,故事里美式不仅是重要道具、也是意象,连“惊起的乌鸦像怪物,它们用漆黑的影子将车厢里的夕阳打碎”其他的场景里也包含着美式的味道、美式的影子…… 就差最后一锤子了——真芥为什么要走??
故事的讲述方式很简洁,情节曲折,除了这锤子的未解之谜,其他部分给了我阅读同人文不同以往的惊喜(前面还 挺 没料到的),还有触动。
呜呜呜呜其实真芥为什么要走也没有很想好,大概想法是真芥不希望“我”患上咖啡瘾,但后来发现“我”并不是对苦咖啡上瘾,而是对真芥上瘾。感觉要表达出这些还需要更多情节和能力,当然还有时间,所以就撂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