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终稿）

钻石 苍茫的 发疯

孙福

一

冬季。路上光秃秃的。

一双黑色的斑驳的鞋，深棕色的裤子，配上黑色加绒夹克，男人走在路上。今天天气很好，微风吹过，撩起冷空气，男人手攥成拳头，放在嘴下，咳嗽了几声，紧接着裹紧了棉衣，弓着身子前去。

男人拿下嘴里叼着的烟头，“小玉,开门！”，男人边敲门边喊，“快点！”，他又喊，同时不断的敲打房门。“我可去你大爷的！”，男人用脚狠狠的踹了一下门，转身离开，顺便把烟头摔在邻居的房门口。

无聊的男人，按着平时常走的路走着，走过面馆，他看到一只小猫，沿着这老街走了无数遍的男人，从没见过它。“喵~”，男人试图逗它，咧出扭曲的嘴脸，幸好小猫倚靠的不是一扇玻璃门，否则他将会被自己狰狞的面孔吓一激灵。小猫立起身子瞧着他，微动脖子，然后扭头走了，还翘着尾巴。死猫改不了吃屎，他想。随即，男人拿起面馆门口矗立的扫把，追着猫打了过去，可他却招来了面馆看家狗的追杀。看家狗的体格很大，因为店老板的体格很小，想着防贼防醉鬼，就托西北亲戚运来一条大狗，黑毛的，大狗运来的第一天就引来全镇人的围观。可男人偏偏忘了这一点，偏偏拿起了面馆的扫把，偏偏要去狂奔，大狗最擅长跑了，四条肌肉线条分明的腿，一秒能跑出去好几米。

男人眼看就要被追上了，余光一瞥，右边小道里是警察局啊。男人加速玩命奔跑，跨过警局前停放的摩托，钻进警局，跟端着水杯的余警官撞了个满怀。镇里的同龄人，大多是从小就玩耍在一起的，余警官长男人两岁，不白比男人多吃两年的米饭，自从余警官当上镇警长后，他们警察局连续三年被评“作风优良示范局”。

“哎呦，你干吗呀？”

“余大哥，面馆那家的狗太可怕了，追着人跑，我来告诉您，赶紧把那狗办了吧！为民除害啊！”

“要除害，你去啊？我这里忙着呢。”

“余大哥，别啊，你忙啥呢?”

“六矿山，你知道吧，最近又来了一帮钻石大盗，他们寻不着钻石，却去抢砸周围百姓的家，没办法，六矿山的居民准备合伙搬咱们镇来。可他们一来，咱们镇还怎么评选市里的卫生城镇奖啊。哎，局里急疯了！”

“六矿山——”，男人陷入了回忆。

二

从前，在这片苍茫的大地上，曾有这样的一个传说。女娲炼石时，有那么一块雷电石，五米高五米宽，通体铄黑，表面瓦亮，在一声巨响下，掉落人间，其雷电之气凝结成碳，经过千万年，途径的人无不被其晶莹透亮反射的亮光震撼，也有因此对视瞎了眼的。总之，传说故事周折了几千年，吸引了几代矿石爱好者，不知有没有捡到宝藏，倒是留下了不少幼崽。他们的后代，贪婪而懒惰，早已没了胆识与谋略，只知道打扮成大盗的样子，烧杀抢掠，不得民心。

男人二十岁时在酒吧听到了这个传说，决心去北边六矿山看一看。路上，他遇到了一个傻子。傻子平素从没在镇里见过，应该是从外地来的，或许是迷路了，或许傻子的一生都在迷雾中乱转。男人见了他，“喂，你干嘛呢。”傻子笑了笑，哼哼几声，没正眼瞧他，去寻了根树枝，秋天被小孩子折断的树枝，放在胯下，两手一前一后抬着，然后往前跑。“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男人啐了他一口。虽然男人心里瞧不起傻子，但他无事可做，跟着傻子走了一公里路。按正常人的速度大约需10分钟，然而男人和傻子一起走了整整一个小时，走到大风扫地、夕阳西下时，他们来到了小镇边缘的一座灰墙平房。正面是两扇门，一大一小。我们大概要走进大门吧，毕竟那小门，怎么看都是狗进入的地方，男人这么想。事与愿违，傻子径直朝小门走去。“喂喂喂，你干嘛呢。”男人朝他喊。傻子不理他，拿出来胯下的树枝，另一只手推开门，把树枝伸到里面。这时，居然传来一位女子的尖叫。男人实在是吓了一跳，心想，就这傻批还有老婆？他不满。

飘逸长发，一个女人从小门里钻出来，她长得有点像巩俐。女人教训傻子，指着木棍：“为什么又带东西到家里？”又笑着说，“你不会飞啊，你根本飞不起来啊。”女人走到男人面前，说：“我叫小玉，这是我的哥哥，目前我们两个一起生活。”

三

男人二十二岁生日。一个冬天。

已经11点了。男人为小玉披上自己的大衣，和她相拥下楼。

“你小时候在六矿山长大的？”

“是啊。”……“小时候家里总有不速之客，那里强盗很多，你知道的。妈妈去世之后，我就带着哥哥往这边逃难了。”……“可是我怕黑怎么办？”小玉发问。

男人不怕走夜路，没有月亮的时候，他也能依着月光，走的飞快。他想起读过的小说里，男生和女生一起走夜路的浪漫故事。小说里往往只写一男一女的暧昧，而小玉的恐惧来源于童年里，一伙蒙面强盗趁着夜色破窗而入，彼时玻璃发出爆裂声，强盗们又抢又砸，还打加骂，让人很是害怕。从此小玉害怕走夜路，害怕树影摇曳、雨滴缠绵，害怕风吹草动，害怕各种莫名其妙的响动，除了亲哥哥时不时发出的“呼哧、呼哧”声。

树影婆娑，月黑风高，小玉的头埋在男人的怀里，男人强劲的心脏咚咚咚的跳，好像要冲出胸腔，连带着红色的鲜血。她脸红了，手心温温的。她喜欢这种扎实的安全感，也渐渐喜欢上给她安全感的人。

两个人由此交好，在一个月后结婚了。结婚的那天，家里全是红布红灯笼红衣裳，傻子乐坏了，因为他喜欢红色，西瓜肉的颜色。男人也乐坏了，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喝醉了，他抱着傻子，不仅手舞足蹈，嘴上还唱着

四

傻子得病了。呼吸的很艰难。

小玉焦急万分。哥哥虽是个傻子，但从小，哥哥很照顾自己。好像他的良心冥冥中指引着他爱我、呵护我，尽管头脑不灵活，但他每晚都会把我踢掉的被子重新给我铺上，这不像一个傻子会懂的事。

“孙福…”，小玉哽咽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哥哥？”

男人猛吸一口烟，再吐出来，“我也没有办法，他又说不出来自己哪里疼、哪里有病，咱也没钱看病。凑活过吧…大不了找个地把他埋了。”

“你怎么这样！孙福！他可是我的亲哥！”小玉在崩溃的边缘，大哭不止。男人始终背对着她，小玉停顿一会，又喊：“你可不可以不要抽烟了！你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也三十岁了，老大不小了，你简直人模狗样！满屋子都是烟头也不知道收拾！你看看你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自从我跟你结婚，就没几天的好日子！你也别再去你那什么破兄弟酒吧！…你去罢！跟你的狐朋狗友过罢！”

“懒得管你。”男人不屑，并准备离开屋子，顺便拎着一瓶白酒。他一定是准备去酒吧。

“孙福！你无耻！”小玉大喊。随着大门“咣当”响震关上，小玉的心再也感受不到了温暖，她听见了什么地方的水声、什么地方的“咿咿呀呀”声、什么地方的儿童嬉戏声，奇怪的声音突然闯入小玉的心头，声音刺破皮肤、钻透脊梁，小玉觉得害怕、心脏狂跳。

小玉孤零零的在家里，她觉得吵闹、觉得人世不公、觉得性命难料、觉得兔死狐悲。

我们的曾经不是这个样子的，孙福。

五

孙福拿下嘴里叼着的烟头，“小玉,开门！”，男人边敲门边喊，“快点！”，他又喊，同时不断的敲打房门。“我可去你大爷的！”，孙福用脚狠狠的踹了一下门，转身离开，顺便把烟头摔在邻居的房门口。

余警官在路上拦下了孙福，看着他：“你老婆让我跟你说，‘她去六矿山了’”孙福盯着余警官看，十秒、二十秒……“死鬼，去哪里不好，非要去六矿山…不如去死算了！”哼哼了几声。

孙福再一次来到了兄弟酒吧。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黑夜。忽然，孙福两手耷拉在侧边，头后仰，睡过去了。直到第二天清晨，朋友来酒吧寻他，才看到孙福脸上，凝结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