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ist

出乎意料的,刚开始的几步是最有自信的,可能因为蒙眼前看到了面前大概的场景。我知道那是学校操场后的一排墙壁,地上也没有什么障碍物,基本可以放心地往前走。以正常的步子走了几步,我想左侧伸出手,如愿以偿地碰到了墙壁。要搁在以前,我再仔细看几眼,我多半不会想摸它。谁知道这些墙在这里多久了,上面有没有各种的植物和昆虫。但现在,我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用手指尖向前摸索着。墙是砖头的质感,像以往摸过的任何一块砖头一样,往前一点变成了石灰的感觉,有种在上面刻字的欲望。可以想象到,手中多了一块更硬,带着棱角的黑石头,在墙上用力磨去几道,便会飘飘悠悠地落下点灰白渣,染在大衣的袖子上。
再往前走,逐渐有了一种恍惚感。眼前浮现出一面哈哈镜来,两个小人一会变高,一会变矮,随即是一段像坐旋转木马般的飘然。耳边只听见乌鸦的啊啊声,一会在正前方,听起来比较遥远,但一会就出现在了左边,似乎更近了些,就在墙头上。一时间不知道是它飞近了还是我已经走到了它的面前。空间开始错位了,已经很难想象我现在处于学校的哪一部分,在高处还是低处?懵了一下,我的直觉告诉我要下楼梯了,但我还没伸脚,就感到膝盖一软,似乎已然摔倒了,但前脚告诉我前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地。
周围的温度降了些,我自然而然地想到我是走进了一条隧道,脚下的路变得更有弹性,应该是体育馆前的那条橡胶跑道。身后有人在跟我同方向地走着,一个较为粗的男声说道:“…我让你做的任务是那种到大学也能拿出来看的那种…”估计是在和学生讲话,我眼前又浮现出了我上学期的技术老师,毕竟我知道他也教跟木工有关的项目,虽然已经记不清他的声音了。
又走了一会,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盲目。步幅变得慢而大,以防提到什么东西或者在最后一刻发现一段要下的楼梯。在同伴的轻声提醒下,我上了一段木质的楼梯,因为不知道有几段,我上的很慢,可以透过鞋底感受到组成台阶的根根木板,甚至在某一阶上地三角形的缺口。上了台阶,面前似乎是一段平台,木板没有丝毫的弯曲,倾斜甚至隔断成台阶的倾向。但因为我知道我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我便总想着最重要下的那段台阶,以至于几乎是蹭着地走过的那段路。好端端的一节平地,我硬是走成了马上就要掉下去的感觉。我平时的日常生活中也常有这种事,我知道我早晚要经历一件事,时常担心着它以至于耗费了中间的等待的时光,最终经历了那事后反而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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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就被打德-张瑞涵

    向更高更深处
    我还记得一开始蒙上眼睛的感觉,脚下依旧踏着坚实的地面,风里还是传出某种鸟类的鸣叫声,但我赖以生存,用于去观察这个世界的视觉却消失了,与外界的联系仅剩下我与她紧握的手。
    我慢慢的踱着步,似乎回到了蹒跚学步的时刻,却又像是已至耄耋之年的老者。一步、一步、一步地走着。
    地面从坚实变为柔软,我感觉到脚下一陷,心里一惊,不由得攥紧了她的手。脚下踏着的地面凹凸不平,我意识到我们已经由坚实的水泥路换到了柔软的草坪上。如同一个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我悄悄伸出脚去,小心翼翼地晃了晃它。很好,我的前方没有东西。
    我攥紧她的手,缓慢地前进着。像是走着钢丝的马戏团艺人一样,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带来的将是倒下或是前进。
    忽然间,我的左手触碰到了一条冰冷的金属制品,我放开她的手,攥紧了那个未知的物品,中间带孔洞,四周很细,好像一个个环状物串联在一起,是锁链。右手向右边伸出,便又触碰到一条锁链,双手向下接着摸去,触到了一个板状物,一块木板连着一条锁链,是秋千。我的回忆将我扯回童年时期,小姑娘抱着当年的小金毛坐在秋千上,坐着,笑着,身后的秋千摇着,远处是朋友亲人的欢声笑语和飘起的袅袅炊烟,妈妈站在前面,咔嚓一声,回忆与时间凝固在了一起,锁在了那泛黄的相册之中。
    我的内心中一半嚎叫着想要坐回秋千上去,似乎这样就能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剩下的一半却也知道,已经失去的不可能再回来,属于我的节日从6月1日变为5月4日,在怀中安睡的小金毛如今也变为了脸颊苍白的老金毛,该前进了,不舍地撒开秋千和回忆,远处隐约传来狗叫的声音,乌鸦嘶哑的叫声也在上空盘旋,我们接着向前走去。
    风从我的发丝与脸颊边穿过,麻雀清脆的叫声响起。不知走了多远,不知身在何处,我的手再次触碰到了一个金属制品上,似乎是一个金属柱子。思绪又将我带回那年窝在床边读的《纳尼亚传奇》里,四个孩子穿过老人家中的衣柜里,不知道一件件悬挂的皮草大衣后面藏着怎样的世界,迎接他们的便是一个路灯柱。只不过现在四个孩子变成了一个,但眼前遮挡的布料未变,而灯柱依然挺立。
    我们继续向前走去,前方传来一个男人打电话的声音,远处的狗狗依旧在叫着,路边有类似蒸汽排出的声音。如果我的眼睛被蒙上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我的耳朵便的确将我带回了河北老家。那里的亲戚总有接不完的电话;小院里安置着狂吠不停的藏獒;久未谋面的姨姥爷会用老旧的拖拉机载着我们几个小辈下地插秧……而这一切都已被时光的洪流裹挟着远去,而又同那昔日的沙尘一起随风消散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恬静的小院被轰鸣作响的机器推倒,一栋栋高楼在那祖辈居住的残骸上拔地而起;广阔的原野被水泥覆盖,街道蚕食了一片片田地;当了一辈子农民的姨姥姥迷茫的搬回了家里,不知道自己在未来还能做些什么;藏獒被送去了别家的小院,不知在那里它的作用发挥在餐桌上亦或是田埂上;姨姥爷黑白的相片被挂在了墙上,而我们这些小辈却没能因此再次重聚。
    该继续走了,我想起了在吉卜力动画中看到的那个巨大的机器人,它被时间埋藏在苔藓和尘土之下,我的姨姥姥何尝不是如此,可机器人终究是能再次踏着脚下的地面站起,但失去赖以生存的那捧黄土后,哪里又有一位做了半辈子农民的老太太的立足之地呢?
    我们继续前进,忽然有阳光透过眼罩照进了我的眼睛,我的手随即触碰到了一块斑驳的地方,我轻轻抚着那个表面剥落的东西,忽然想几天前才注意到的那块黑板。多年以来,在那个监控的死角,似乎附近所有的人才都把自己的名片上交到了那里,疏通下水道的大师在那里;专门收驾照的收藏家自然也不会缺席;游泳馆的老板大方的将自己馆内的照片贴在那里……而当这个死角终于被加装了摄像头后,那个黑板才终于由斑斓的名片中抽身,显现出了上面由白粉笔写成的最后一条讯息:2004年的居委会开会通知。奇怪的是,它和我几乎一样大,而这么多年我却从未注意它的存在,就像从未注意过门口那位剪头只收五块钱的大爷已经搬走,就像从未注意过木板和脏棉被搭成的猫屋里已经没有流浪猫,就像从未注意过河边已经许久没有传来蛙鸣声。那些伴随着我童年流逝的东西已经远去,而它才刚刚重见天日,就像是一位我未谋面的亲友,在今天突然与我恢复联系。
    “时间到了”她悄声对我说,我仿佛看到了纳尼亚大陆上的时间老人终于吹响了号角,门外的思绪被打碎,记忆的太阳变为了红色,一切在那里生存的生灵化为尘土,而我也将要踏入门内,向更高更深处进发了。
    仍旧握着她的手,我摘下了眼罩。

    1. 重心主要集中在联想和回忆上,所见所闻穿插其中。有很多的过去和现在的对比,让读者能身临其境感觉那种怀念和怅然若失。氛围烘托得很成功!

    2. 就被打徳:完整。而且我跟着你一起在时光洪流的裹挟中跌荡,被吞入再不断吐出。
      好喜欢你对细节的观察:“中间带孔洞,四周很细,好像一个个环状物串联在一起……”引发了我的好奇心。但当时我还不知道,你的文字里有更强更大的力量在后面,等着我。我还是希望你对校园(此处)的事物描写更多,然后再拉远视角。不过我知道你每一听觉每一触觉瞬间被引发的强烈的感情和想象,是不由自主的。好像外部的世界被打翻,全部装进你这小小包袱皮里。只要扯开一角,人、事、物便幻化而出,在时空穿梭的空档上演连台大戏。

  2. 就被打德-张瑞涵

    评论:读了之后好像看到一个扭曲的游乐园或者博物馆,里面陈列着各种人啊事啊,如果能再详细展开介绍就更好了,但总体上很棒哒!

  3. 格西贾徳:喜欢最后这一句“我知道我早晚要经历一件事,时常担心着它以至于耗费了中间的等待的时光,最终经历了那事后反而轻松了。”。不由心中浮现出很多读过的小说里的句子。想要看你写的故事了。
    是松弛的创作态度。文字平实,细节耐读。例如男老师的那句话,啊啊又让我有读故事的感觉了。“可以透过鞋底感受到组成台阶的根根木板,甚至在某一阶上地三角形的缺口”这样的细部也好。跟着你慢下来。虽然走路的你没有因为对这一细节的体会而速度放得更慢,但我阅读时却可以慢下来,钻进一个未知的世界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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