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厨房

是在外公外婆家的老厨房。

厨房外面的门是拉开的落地玻璃门,每次去拽门上的手扣都会听到斯拉一声。
我不喜欢这个别扭的古怪声音,所以拉开后就一直让它大敞着。有的时候忘了关窗户,门头沟十一月凛冽的穿堂风便涌进卧室,我冷得缩进被窝里也不愿再听一遍恼人的声音。然后外婆便会一边抱怨一边穿好红色的棉拖鞋去关门。
这个时候又有斯拉的声音,长长的一声儿。
于是我明白我对那道门喜欢不起来。

长年累月的油垢使整个空间都有一种莫名的老旧和不干净、尽管外婆天天都会清理。垃圾桶是浅白色的,我总是认为这和厨房的基调不符,后来用着用着便也就习惯了。这一个普通的小塑料桶,紫色垃圾袋来了又走,它年年都待在那里。

夏天的时候外公会给我做一整碗满满的绿豆汤,从厨房端出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我记得我原来问过老人为什么绿豆汤是红色的。老人不回答、反倒是催着我赶紧去喝,说放时间长了会馊。我便捧起略微烫的大碗儿,作势要喝一大口,却始终以我只抿了一点后怕再被外公逼着喝而跑下楼、和小区里的孩子一起玩儿告终。

有一次我去开豆豉鱼的罐头,逞强,不叫大人来帮忙。铝片顺着手心就是一条红色道子。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罐头一类再也提不起兴趣。

十几年慢慢悠悠儿的从我面前跑过。
厨房的样子十几年来没有改动。玻璃门还是会发出声响,浅白色的垃圾桶也仍在呆在角落,垃圾袋还是紫色的,还是会有一股油腻腻的炒菜味儿。
我被老爸老妈接回到城里上学念书,外公肺癌去世,外婆退休、开始自己的独自一人的生活,老妈换了专业,老爸额头上皱纹儿明显的不像话。
每次回老的家,热乎乎的鱼汤都会被端到桌子上,我看见外婆在厨房里穿着红色格子围裙走来走去。

我也变得更加复杂。面前的世界从一切灿烂积极变到笼罩上一层悲伤和懊悔,时不时沉浸在自己歌剧式的悲伤主义里,矫情到极致还会伸开手脚指挥空气。变成了一个且疲倦的、不愿意陷入情感牵绊的、从灵魂深处感到孤独的人。可回忆还是时不时出现在脑袋里面,带着稀有的温暖给予我短暂的慰藉。简言之,我变成了需要用回忆来暖手的人。

4人评论了“老厨房”

  1. 绿豆汤…!能勾起回忆了!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汤是什么颜色就是什么汤hhh大致了解了一点你会不喜欢什么。
    有一个很喜欢细节,“然后外婆便会一边抱怨一边穿好红色的棉拖鞋去关门”与“我看见外婆在厨房里穿着红色格子围裙走来走去”。倒数第二大段虽然未曾深入,但是却也是一种风格或者表露。抱抱骆卡…
    回忆置于手中的温暖,会有这样的感觉…包括有时候做一些记录也是希望为自己留存什么温度。现在记录的倒是复杂或者混乱的那一面多一点,于是常常会寻找回忆,仿佛挖掘着八岁在玉兰树下埋入的黑色石头。
    骆卡真的很有自己的一套氛围。

  2. 有一点想到萧红。《永远的憧憬与追求》
    但明明“十几年慢慢悠悠儿的从我面前跑过。”这里还不像的。
    两个红色的点+1 以及门头沟的风~
    那道门就敲好了。以至于我在脑海里慢慢拉动别的我见过的门,竖起耳朵去听斯拉的声音是从哪儿响起(结论:是轨道吧,好像铝制一样,反射着薄凉的微光)
    节奏更是敲好。
    结尾更是敲敲好。希望回忆暖了心,继续前行。

  3. 从文章中读到了时间流逝的感觉……每一件事像是一块拼图,逐渐拼出了”厨房“这一意象——并占据了”回忆“的一个小小的角落。绿豆汤那里真的很生动。“原来这个问题是全国统一的吗……为什么‘绿’豆汤是‘红’色的?”读的时候脑海中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4. 海诺Halo---王海诺

    夏天的绿豆汤我们家也如此,也是老人熬(但现在我外公离开人世了 外婆也早回了老家),当时的夏天一回家就是扑面的空调冷空气和绿豆汤的气息,以及我一直是喜欢吃里面的绿豆而不喜欢喝汤的
    “我也变得更加复杂。面前的世界从一切灿烂积极变到笼罩上一层悲伤和懊悔,时不时沉浸在自己歌剧式的悲伤主义里,矫情到极致还会伸开手脚指挥空气。变成了一个且疲倦的、不愿意陷入情感牵绊的、从灵魂深处感到孤独的人。可回忆还是时不时出现在脑袋里面,带着稀有的温暖给予我短暂的慰藉。简言之,我变成了需要用回忆来暖手的人。”啊啊啊好喜欢这段!
    尤其“时不时沉浸在自己歌剧式的悲伤主义里,矫情到极致还会伸开手脚指挥空气。”也算是浪漫化的日常生活嘛,我也很喜欢干这种事,当然也是对自己的一些生活悲剧hhh的美化处理,即便悲也能拍成电影,演成歌剧之类,莫名安慰以及自我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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